皇后下意識地要說出竇憲砍傷他的事來。但宋良娣眼看涅陽長公主正好整以暇地等著,大約只待皇后一說這話,就又要站出來,指證宋斐先前持劍威脅太子,逼殺太子妃了。如此,一臂之仇不可報不說,連宋斐的性命都會被賠進去,阻止了,咬咬牙只說,“家兄突發急病,昏倒了,現如今在側殿修養。”
劉賀安連呼“好巧”,直言不諱道,“皇后殿下在這裡犯糊塗,要殺太子妃。宋將軍那裡患了疾病,顧不了宮門,以致我等被奔逃而出的叛軍所襲。”
皇后再也忍不住,變色道,“幾位大人的意思是,此事是我們所為?這對我們又有何好處呢?”
涅陽長公主“嗤”的一聲笑,“怎麼沒有?皇后在這裡同太子妃夾纏,萬一幾位大人來了,撞破了可怎麼好?自然是要做出點什麼來,拖住他們的手腳了!”
令嬅在旁幽幽道,“何況大家都知道,竇將軍為人急躁,一向是最耐不住性子的。聽聞降軍再度生變,他豈有不處置的道理?到時候母后藉著此事一併發落了他,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怪不到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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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踉蹌了一步,指著殿中幾人道,“本宮沒有!你們,你們竟然聯合陷害本宮!”
“陷害?”涅陽長公主笑,“皇嫂這是說哪裡話?那開了偏門的難道不是你們宋府的人?先前著急忙慌地想賜死太子妃的人,難道不是你?連問也不問一聲,便讓宮裡的黃門帶竇將軍下去的人,莫非也不是你?”
皇后一句也辯不得,冷汗涔涔地站在原地。
正當這時,床上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不可對皇后無禮。”緊跟著,眾人便見聖上的身體略微動了動。他們不再與皇后糾纏,都一鬨而至病床前,道,“陛下!”
唯有皇后如遭雷劈,驚駭地喃喃說,“怎麼會...”宋良娣站在她身邊,同樣面色蒼白。
見病床上的聖上睜開眼睛,似乎很吃力的樣子,太子同鮑煜急聲問,“兒子臣去請御醫來吧?”
他們的話語一落地,不僅是皇后,連涅陽長公主與粱玫的臉色也變了。聖上疲憊地睜著眼睛,把她們的神態都收入眼底,閉上了眼搖了搖頭,“朕的身體如何,朕自己明白。不用請御醫來了...留皇后在這兒,你們都先出去吧。”
鮑煜已察覺到皇后別有用心,所以不敢冒險,制止說,“還是留臣也在一旁吧。”
但聖上堅持說,“姑父先出去吧。”
鮑煜無奈,只得帶著太子行了禮,領著眾人退出殿門。很快,偌大的宮殿裡便只剩帝后二人。
皇后枯站著,任由殿裡的水鍾滴滴答答地往下漏著,始終一言不發。
隔了許久,聖上先開口,道,“皇后。”
她自嘲道,“皇后?陛下還叫妾皇后麼?您不是已醒了許久、聽了許久了麼?自然也知道,今日妾都做了什麼。”
他沒有回應這句話,只說,“過來。”
一向柔順的皇后第一次違抗了他。她少見的不再低著頭,反而昂然道,“不用了。陛下有什麼處置,直說吧。”
但他仍舊只說,“過來。”吃力地伸出了手。
皇后心中詫異,不知他究竟想幹什麼。沉吟了一會兒,慢慢地走了過去。等到了床前,她停住了。然而手心一暖,竟然被聖上拉住了。他凝視著他,忽然說,“對不起。”
她一愣,隨即猛然轉過臉去,極力抑制著面上的表情波動,“陛下什麼意思。”
“對不起...”聖上喉嚨滾動,又說了一次這句話。
“對不起?對不起?為什麼這一生,陛下你只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皇后乾涸的眼眶裡忽然有熱流滾滾而下,她不可抑止地提高了聲音道,“當年三郎歿的時候,陛下這樣對我說。後來馮瑤和劉歆欺侮我,陛下也這麼說。到我的甥女被逐出宮,我皇后的權利被褫奪,一直到現在,你還是這麼說!”
聖上沒有反駁這些話,只是閉著眼,疲憊地嘆息,“你說的沒有錯...這一生,終究是我虧欠你良多。我不該把你強行放到後座上,卻又寵幸著馮瑤,這樣忽視你、侮辱你。原諒我吧,其微。如果我不是皇帝,也許我和你、和她之間都不會是這樣子。”
他說的坦率而冷酷,但皇后聽了居然沒有動怒,反而臉上泛起更深的傷心來,“陛下,你知道嗎?我寧可你現在震怒、處罰我。也好過這樣,一邊說著抱歉的話,一邊又傷害我。”
聖上轉過了臉去,沉默。隔了好久,才道,“今天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吧。從此你跟著炟兒,好好的生活。他是個孝順的孩子,必會善待你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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