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完後,闔上奏疏,抬起頭看著劉炟,“敢問陛下,以此章示臣,所謂何意?”
劉炟沒料到他會是這個態度,啞了一瞬,方道,“自你從敦煌回來,稱讚日隆,但類似上疏也多如雪花,日日飛入福寧宮。伯度,朕要一個解釋。”
解釋?
竇憲在心中冷笑。冷冷地說,“陛下是聰明人,一想便知臣的打算,臣沒有什麼可解釋的。”
劉炟見他始終不改態度,心頭慍怒,站起身喝問,“這是你回朕話的態度麼?我朝一向奉行仁人仁兵。你可懂其中含義?——上下一心、三軍同力,致使十里之國有百里之聽。可你瞧瞧你乾的事!以桀詐桀,固然可獲一時之幸。但若弄巧成拙,你將何為?何況民如水、國如舟。你豈不聽聞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竟敢賊敦煌子民,而冒稱其再生父母......”
他的責罵一句接著一句,竇憲聽的不耐煩之極。
——這種長在深宮裡,二十年不曾真正接觸兵事的天潢貴胄,居然同他說什麼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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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著眉打斷了,“陛下,仁人仁兵一詞固有其可取之處。但邊境數驚,士卒傷死,都是仁人所隱的。何況臣並非心狠手辣,故意送那些人去死,實在是成大事者必有取捨。為了敦煌的其他子民、為了整個大漢,有所犧牲在所難免。否則與匈奴的纏鬥將永無止境。”
劉炟沉下了臉色,道,“其他子民應當被保護,那麼這些人,就應該被犧牲麼?!難道在你心裡,人命是有貴賤之分的?!”他越說聲音越高,“兵者,當思禁暴除害。可你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麼?!”
竇憲聽他一番話說下來,都是飽含書生氣的紙上談兵,心中憤怒,忍著氣道,“陛下,臣並沒有那麼想。只是見敦煌人毫無戰心,長此以往恐怕要被匈奴人吞併。所以先縱匈奴人取之,以激子民的鬥志,趁勢大破匈......”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挑明,劉炟更為惱怒了,“你可以養兵以待匈奴疲啊。用什麼辦法不好,偏偏選了最血腥的?強者治,弱者死。你倒是有個好打算啊。這哪裡是從軍治國的眾強長久之道?”
竇憲抿緊嘴唇,心中有無法壓制的厭惡和陰霾。幾乎想脫口而出,“那麼按你的說法,匈奴何時才得以歸降?養兵的賦稅,對於子民來說,又何嘗不是重壓?”
索性王福勝在旁見他面色怨恨,打著圓場道,“恕奴才多嘴,國舅爺自喪父,性子左了許多啊。這可不是回陛下話的態度。”
一句話既提醒了劉炟竇憲的身份,又點出了他目前正經歷喪父。激起了劉炟的憐憫之心,對著竇憲的態度好了不少,“是朕說話太急了。”
竇憲在心中冷笑。但見王福勝不斷地給他使著眼色,還是道,“是臣失矩了。有冒犯之處,還請陛下見諒。”
劉炟沒有回應這句話,沉聲只說,“你此次剷除匈奴,的確建立了不朽功勳。但手段太過毒辣,實在不宜加封。功過相抵,不賞亦不罰吧!”
竇憲的唇間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冷笑。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俯下身去,“謝陛下。”
劉炟心裡也是一肚子氣,勉強按捺著才沒有再說他。只對王福勝道,“把另一道旨意給他。”
王福勝說是,遞了一卷聖旨過來。
竇憲以詢問的神情看他。他笑吟吟地道賀,“恭喜將軍,繼任成息侯府。將來再見,老奴要叫您一聲侯爺啦。”
恭喜?
竇憲看著他嘴唇一張一合,有無法剋制的尖銳諷刺衝上喉頭。
他為洗刷宋家所給的汙名而去了敦煌,又為國家蕩平匈奴。到頭來,得到的不過是一陣責罵、一句恭喜?
他們不知道麼,他的父親死在了他的征途裡。而這一次,並不是他想遠行。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賀喜的話,狠狠地攥緊了手。
稍後王福勝帶著人送他出了宮。等候已久的竇順忙迎上來,詢問,“怎麼樣,世子?”
竇憲拂袖,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厭惡,道,“陛下真是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性情寬恕,渾無一點帝王威霸。”
竇順聽了嚇了一大跳,忙去捂他的嘴,“世子亂說什麼呢?仔細被人聽去,這可都是要殺頭的造反言語!”
竇憲輕蔑地看著他,“我說的不對麼?歷來帝王以征伐拓地立帝威,便是有諸般心術,也都是銳意之舉。當今卻沉溺儒學,居深宮之中,如居蝸殼,無與察覺。也就是治世,才由得他這樣的人掌管天下。若在亂世,豈容他身立為帝王!”
竇順聽的驚恐已極,忙拉了他,匆匆往府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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