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茹早已在房裡等著了,見她進來,迎上來道,“姑娘來了。一路上沒累著吧?”
履霜疲倦地搖頭,從她手裡接過熱茶慢慢地飲著。
竹茹便跺了三下腳,原本低頭侍立在旁的四個丫鬟立刻抬起了頭看她。竹茹輕輕地做了一個手勢,丫鬟們俯身下跪。
履霜見這場景有些奇異,不由地暗暗驚詫。成息侯在旁解釋,“這些都是聾啞之女——也不懂讀寫。”
履霜僵了一瞬,隨即閉著眼轉過了頭去。
成息侯溫聲道,“這一年你就暫時住在這裡。我會對外說你得了惡疾,因京師苦寒不便休養,被我送去了江南。”
履霜默默點頭,“您沒事也不用過來,免得招人口舌。”
成息侯見她知曉事實後,便一句爹也再未喚過,心中一痛,但面上還是溫和的,點了點頭,出去囑咐侍衛們了。
履霜略微地鬆了口氣,揮手令四個丫鬟都退下。這才終於的流露出一點微笑,問竹茹,“傷口好些了嗎?”
竹茹點頭,“皮外傷而已。幾日不沾水自然的就會好。倒是姑娘。”她徐徐地舒了一口氣,“侯爺到底是答應了,姑娘還算有驚無險。只等著二公子回來,便能一家團圓啦。”
她的語氣很歡欣,可履霜實在無法感同身受。
下午成息侯說的那些過往,已經像是刀鋒一樣扎進她心裡。
她害怕自己會走母親的老路。
哎...不敢再想了,也不能再想...一切,只等半年後再說吧。
——但願老天可以發一發慈悲,給她和竇憲一個好的結局吧。
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履霜漸漸能真切地感知到有一個小生命成長在她腹中。
但同時她也明白,那個小小的孩子是孱弱的。
來到莊子上的第二天便有醫師來瞧她,診了脈後問,姑娘是否曾有小產徵兆?
她一愣,搖頭。
然而竹茹卻想起她從行宮回府的那一天,衣裙上那一道血痕。
她經由提醒,也想起這件事。那個時間點,恰是孩子一個月的時候啊。頓時後怕不已。
索性當時陰差陽錯地服了些保胎的益母草,沒有永遠失去他。
“...小公子是個頑強的孩子呢。”竹茹說。
履霜失笑,“你怎麼就確定是個男孩子呢?”
竹茹抬起頭,認真地說,“姑娘這幾個月又是舟車勞頓、又是心緒不寧的,若肚裡的孩子是個文弱的女孩兒,恐怕早就不保了。所以這孩子啊依奴婢看必定是個男孩兒,將來像二公子一樣,要做武將的。”
履霜聽她提及竇憲,心中漸覺溫軟。
不知道孩子生下來是像他多一點,還是像自己多一點呢?不知道他看到了孩子,會不會高興呢?
她竭力地壓制住自己對那些往事帶來的恐懼,強迫自己只記得竇憲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但一到了黑沉無月的晚上,那些白日裡苦苦壓制的事實就會猛的竄出來,令她陷入醒不來的噩夢裡。
半身被浸泡在血裡的母親。被遣送去偏僻小鎮上,從別人嘴裡聽說成息侯成親生子的母親。因為生養她而血崩去世的母親。
有時又是大哥和大姐。她從沒見過他們,但那一男一女兩個嬰兒卻總是進入她的夢境。男嬰眼神定定的,泛著痴意。嘴角歪斜,不斷地流著涎水。女嬰渾身青紫,滿身是血被裹在襁褓裡,沒有一絲聲音。履霜見到他們,駭極了,在夢裡不斷地奔跑、哭泣、尖叫,讓他們走開,但那兩個嬰兒始終緊緊跟著她。她被絆了一跤,跌到地上。那兩張嬰兒的詭異的臉越發近了。幾乎貼在她臉上。可突然地,又變了一種樣貌:月牙一樣的長眉長眼,微微上翹、彷彿在得意微笑的嘴唇。分明是竇憲和她的孩子!
母親的身影亦出現在了眼前,影影綽綽的,帶著潮溼粘膩的血腥氣,“哎...你不該和你哥哥這樣...”
多少個夜晚,她從噩夢中驚醒。背倫的罪惡感、孤身一人的無力、懷孕的倦怠,趁著日光不在,齊齊湧上心頭,幾乎要將她壓垮。
竹茹聽到動靜,總是第一時刻趕過來看她,詢問她為什麼這程子睡的這樣不好。她搖頭,咬著牙吞下了所有罪孽,只說沒事,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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