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沫總是往那邊看,因為班長請假了。她沒有生病,只是說自己今天心情不好,總感覺很難受,她媽媽就打電話給班主任,把她接回了家。
天哪!這對程以沫來說簡直不敢想象。“只有生病才能請假”這句話已經深深紮根在她的腦海,如果她和爸媽說心情不好不想上課,他們一定會罵她,甚至用衣架打她的。
程以沫太羨慕了,這種感覺她還不能和任何人說,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可以傾訴心聲的朋友。有任何情緒,她都習慣了自己消耗。
淩穗歲一邊聽課,一邊隔幾分鐘就用手觸控額頭和耳垂,表情變得很失落。
不燙,就意味著沒有發燒,她沒有生病。
按照淩穗歲的理解,程以沫並非受虐狂,她只是想回家了而已。
程以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淩穗歲得知道。
其實家庭並不能給予她任何情感支撐,這個固執的、可憐的孩子,只是下意識地模仿班長的行為,營造被愛的假象欺騙自己。
她隔幾分鐘就要摸頭的行為引起了同學的主意,鏡頭移過來時,文藝問她:“以沫,你不舒服嗎?”
淩穗歲表現出遲疑,她愣住片刻,然後說:“我有點頭暈。”
她輕微地晃了晃腦袋,既是心理暗示,也是被同桌問到時的即興表演——是程以沫在演。
以淩穗歲的水平,要表現出中學生的刻意反而有點難了。第一條的時候,導演喊了停,讓她浮誇一點,剛才的表演太絲滑太自然了。
雖然剛才是對她的誇獎,但表演時,貼合角色的優先順序當然遠高於炫技。
淩穗歲立刻調整狀態,神態沒怎麼變,就是語氣有點漂浮,眼睛也連續眨了好幾下,任誰都看得出她有點緊張心虛。
導演沒喊停,雖然這和他要的“浮誇一點”有所差距,但淩穗歲理解的版本顯然更好,他肯定是放她過。
這場無聲的小博弈以非常和諧的方式結束,旁觀者卻若有所思。
陳越寧在教室的座位離淩穗歲挺遠,這場戲還沒輪到他上場,他剛才是坐在導演身邊看。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已經想明白了什麼,難怪穗歲會和天際工作室推薦現在這位當導演。
外行人只看導演的代表作有沒有爆劇,以此來判斷夠不夠有含金量,班底能不能吹一波,只有內行才懂,導演的個人風格對整個作品的影響有多大。
這位導演確實沒有現象級爆劇,但他的作品基本沒撲過,最差也能混個平播。仔細研究,就會發現他的幾部劇風格迥異,根本不像同一個拍的,要說有什麼共同點,那就是都很順應市場潮流。
由此得出,這是一位重視實用效果,遠勝“個人藝術追求”的導演。他不在意自己要表達什麼,只在意觀眾喜歡什麼,這種識時務的特性覺醒了,在對待像淩穗歲這樣能讓投資方掏出真金白銀的演員時,他百分百會做出讓步。
這種性格有好有壞,如果遇到心裡沒數卻自我感覺良好的演員,那作品口碑可能堪憂,絕對會被演員粉絲甩鍋導演不行……但合作物件是淩穗歲,那就沒問題了。
陳越寧不禁想到唐冰,穗歲今年才二十四歲,就已經在嘗試接觸劇組主導權,這麼早就開始為轉型幕後做準備了麼?
在轉場時,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沒有當導演的打算。”淩穗歲搖頭,“至少未來二十年都沒有。可能要到演員事業退休後,哪天想接觸、學習新的東西,才會考慮轉行吧。”
以她的性格,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畢竟唐冰在決定當導演前,也是先學了幾年的理論課程,又全程參與金榜的製片工作,累積到經驗後才開始製作《昭將》的。
她和陳越寧說:“現在都說什麼演員扛劇,這些話真的很荒謬……演員能管到劇組的每個環節嗎?無論是功勞還是責任,都是屬於劇組全體的。”
“但現在觀眾對我期待值很高,被打上好作品代言人標簽是我的榮幸,但也讓我很惶恐。娛樂圈喜歡造神,更喜歡看神走下神壇,我現在站得高了,走出的每一步反而要更謹慎。”
既然外界都覺得撲爆由淩穗歲扛,她改變不了別人的認知,只能自己多費點心思了,爭取不辜負觀眾的信任了。
陳越寧走在後面,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提前鎖定的巨額廣告收入,只要是她主演就會被觀眾預約的劇……哪個演員不想要?但可不是誰都要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