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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相向而行

凱然的日子緊張而忙碌,偶爾在行政部的格子間,會議室的角落裡,或是公司走廊上,我會看到她,那個名叫李玥兒的女孩,或長髮披肩,或束著簡單的馬尾,始終保持著謙和禮貌的微笑,神色恬淡,不卑不亢,如同一枝開在水中的蓮花,清麗而矜持。

她似乎非常忙碌,非常忙,我能聽見行政部的空氣中迴盪著她的呢嚨軟語,也能聽見她特有的輕柔腳步聲佈滿公司的每個角落,可每一次當我出現,無論在哪裡,我們總是巧合地擦身而過,像安排好了一般。

這多少讓我有點懊喪。

有那麼一兩次,我刻意只喚她為我送份檔案,可總是另一個人出現在我辦公室,用我聽了無數次的開場白說道,“陳總,李玥兒這會兒去**辦事了,她讓我把這個給您送來”,不同的只是辦事的地點而已。

李玥兒不是主要負責文秘工作麼,為何次次出外勤的都是她?

但同時我也不得不懊喪地承認,她忙著其他的事情,並沒有因為我而有所耽擱,至少說明,我之於她,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

對,沒什麼兩樣,也就是俗稱的,“路人”。

可是,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嗎?陳然,你和她不就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屬麼,為什麼她要對你另眼相看?難道你還在那天酒醉的後遺症裡沒清醒過來麼?話又說回來,你介意她對你的冷淡,難道她之於你,有和其他人不一樣嗎?

我發現自己竟然也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是了,是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都是幻覺惹的禍。凱然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我呢,糾結那些無稽之談做什麼,讓它去吧,該幹嘛幹嘛。

回凱然後我和小娟僅透過三次電話,幾乎都是在雙方的忙碌中草草收場。漸漸的,簡訊傳輸變成了我們日常聯絡的主要方式,文字的編輯不受時間、地點、人物的打擾,恰到好處的掩蓋了我們許多時候無話可說的尷尬。

突然發現,我和小娟的婚姻不知不覺已步入第七個年頭,“七年之癢”,我們似乎也沒能免俗。

只是說來也怪,自從回了凱然,之前做過的那個夢便再未出現,甚至那些奇怪的身體反應也在慢慢消失,難道牽動我百般心思的不是小娟,不是李玥兒,而是凱然?!

嗯,是的,是凱然!我怎麼沒想到?我早該想到了!可笑之前還左思右想神思恍惚,原來根本是錯了方向。

這樣的認知似乎讓我翻然悔悟,也給了我一個最好的理由忘掉那些擾人心緒專注凱然的事務。

於是我便更加投入凱然的工作。市面上的替代產品終歸因為配方的殘缺在效能上與凱然差了一籌,我們抓住它這一弱點在銷售政策上作文章,又在研發端加大投入,公司的業績迅速有了起色,郭凱和眾人終於都鬆了口氣。

然而對於郭鑫,我也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中漸漸明白了之前的傳言非虛。這個老郭的親弟弟,或許是因為銷售人員天生的拼闖勁頭,加上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行事作風頗目中無人,利益當前,爭搶很是兇猛,出了問題,責任推得也比誰都乾淨。

今天因著郭凱出差,我便同郭鑫一道前往科技局落實高新技術補貼的事情。郭鑫大大咧咧,疏忽大意中落下了一份重要的申請資料,情急之下只得讓行政部馬上送過來。我看見李玥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反而還落得他埋怨時,不由得微微皺了眉。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玥兒帶錯了資料,想必這平時並不是她負責的事情,王浩又出門在外,事出緊急難免忙中出錯。眼下本是三人合力想辦法解決燃眉之急的時候,郭鑫卻一個勁地數落不停,直把人小姑娘逼得快哭了出來。

我對郭鑫的所作所為頗有些不齒,追根究底是因為他自己的失誤,卻讓別人背了黑鍋,還遭受幾番數落。因下屬在場,我也不便說他什麼。但即使最後我們順利完成了任務,以李玥兒的性格終歸是被這事影響了。

我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回程路上一直默不作聲。想起上次與她同車,還是我回凱然的那日,她也如今天這般沉默,轉眼已近半年,為何與她同處的時光總是難以看到她的笑容?

我似乎有好一段時間沒有想起她了吧,自從上次在自嘲中撩開手後,那個歡迎宴會半醉半醒間的翠色身影便在無數的會議、加班中漸漸變得模糊。行政部畢竟不是我分管的部門,即便在同一樓層,我和她直接見面的機會也並不多,何況她在我的印象中總是非常忙碌,下屬如此盡職盡責地為公司操勞,做老闆的應當高興才是,更不會主動去打擾了。

可現在,她又坐在離我不足一米的地方,靜靜地,一動不動地望向窗外。我從後排看去,只能見她清秀的耳廓邊幾縷隨意散落的碎髮,被風輕輕撩起,似有若無地撫過她淡緋的臉頰。她的頭微微抵著車窗,懷裡抱著厚厚的那摞錯誤的資料,我一眼瞥見她手指間被沉重的檔案袋硌出的鮮紅印跡,心裡微微一動,前情舊緒彷彿一瞬間全湧上來,不管不顧地在我身體裡衝撞翻滾,只為尋一個出口洩掉這迷迷茫茫的不知所措。

我閉上雙眼,輕輕吐出一口氣,忽覺疲憊不堪,一顆心也空落落地好似找不著方向。

回到公司已是過了下班時間,其實我並沒有什麼工作需要處理,大可馬上離開。可當我看見李玥兒失神地坐在辦公桌前,那樣無助而哀傷的樣子,我就像長了釘子一般再也挪不開腳步。

黃昏的C市日頭還未全部落下,只收斂了光芒懶懶地從窗外斜照進來,如一絹輕柔的金紗淡淡地籠在她的身上,細碎的流光從她的額頭眉間緩緩掠過,襯得她的形影更加楚楚動人,像極了那曾經的夢裡的女子。

呵,那個夢,那個已經很久都未曾做過的夢,在我以為自己快要將它遺忘的時候,突然,如此清晰地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天地靜好,歲月無聲,我似乎有些痴了,此時此刻,望著日漸昏沉的天色和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我卻只想陪著她,就這樣靜靜地,不為人知地,陪著她。不知道是因著那個夢,還是因著她。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時光在這滿室靜謐間似乎停住了腳步,我在前塵後事的怔忡裡彷彿下定了最後決心,抓起桌邊車鑰匙,直直走向行政部,走向那扇開著的大門,好似面前有一條康莊大道,一直伸向遠方,通向那看不見的未來,聯結起我與她原本隔著千里萬里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