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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社稷,天下,蒼生(上)

秦哲是一個很壞的官兒。這是劉夕陽斷定但其他人不敢想象的事情。人壞起來各不相同,當官的卻逃不開名利二字。秦哲為相三十年家底殷厚,有是接的下官孝敬或大族打點,也有那一字千金的能耐換來的銀子,但秦哲從未在國庫裡挪用一兩,哪怕每次需用時長啟皇帝都是“隨便拿”三個字。

秦哲不貪又很知足,即便他未入相位單憑一手字也能養活一家的富裕日子,因此他從未苛求過兒子們有什麼大作為。秦家大公子才華橫溢,秦相卻尊重他喜好經商的樂趣,打發回家鄉做著綢緞生意;二公子一心縱馬馳騁,隱姓埋名從普通兵卒做起,如今不過是一五品校尉;三公子曾是一個儒雅的紈絝,弱冠後洗心革面,正經透過科舉入仕,一步步平穩做到這戶部郎中……

似乎這郎中要出事。

劉夕陽面色嚴峻眉頭緊鎖。這種嚴峻超過了於侍郎的想象,所以他不能理解。他見劉夕陽沉默不語便繼續說道:“當時樂尚書分管工部的時候,朝廷認為這銀子斷沒有被貪掉的可能性,錢尚書僅是隨口對三公子說了一聲,讓三公子自己督辦去……這一年就沒有什麼事情,如今快到年關,民壯工錢的事才顯現出來。”

劉夕陽起身準備離去,沒有回應丁東風的話,在門口被他的劍侍攔了下來。劉夕陽沒有注意,撞在劍侍身上被他一把推了回來,要不是許多愁在身後扶著,劉夕陽應該會摔得很慘。

丁東風見他望向自己,只能再次說道:“我是說三天後就是我們丁家祭祖的日子,我不希望那半個月聖雲端上還有外人!”說完,他先於劉夕陽出了房間。

許多愁待他離去後說道:“少爺,剛才那個人死還是……”

“你有那閒工夫不如去打打蒼蠅。”劉夕陽嘟囔一句,轉身對於委文說道:“於大人,你先領我去施工的地方瞧瞧。”

三人來到了早就停工的現場,不遠處林立著幾座帳篷,炊煙四起好像很愜意。劉夕陽走到民壯之中,制止了於侍郎狐假虎威的舉動,親切地和民壯們說起話來卻得不到回應。這一張張冷漠的臉,怒氣似乎消耗殆盡,能有的僅是一副絕望與不甘。劉夕陽不想和他們對視下去,叫來了領頭兒問著具體情況。

領頭模樣的壯漢性子還算不錯,忍住脾氣平靜說道:“這位大人,我不知道您是多大的官,但您要是沒有工部尚書的官兒大就不要來管我們的事情了。”

劉夕陽點點頭,示意壯漢繼續說下去。

壯漢不抱希望地說道:“我們都來自鳳頭鎮,距京城近二百里的一座小城。年初聽說京城裡有活兒需要大量人手,我們想今年如何也要過一個好年,便集體商量了一下,謀得了縣太爺的同意就一起來了京城。我們盡心盡力地做著工,可想不通朝廷為何要短我們的銀子!”

“對呀!”“就是!”“沒錯!”聚集在身邊的民壯不滿地發洩道。

劉夕陽猶豫片刻,不解地問道:“家裡沒有營生要維持了?”

壯漢哼笑了一聲,準備出言嘲諷被身後的老人拉住,他微慍道:“沒有。沒田地又沒店鋪,有些手藝的還能扯起一個攤位,我們這些只能出來賣賣力氣。”

劉夕陽尷尬地說道:“那,為何沒田地和店鋪呢?”

“為何?我想朝廷比我們清楚吧!”壯漢這次沒有理會老人的勸阻,怒氣衝衝地說道:“四五年前正武騎過來說我們那裡的土地適合,想將周遭田地變成餵養戰馬的草場,問我們同不同意接受補償……哼,結果那殺千刀的縣令一把火把馬上收成的莊稼給燒了!說是百姓們不要補償,安心為雲澤奉獻一切!我們上告無門也捨不得搬離故土,一開始靠著朝廷的補償和草場施工的銀子還能維持生計,但這幾年是徹底不行了……至於為何沒有店鋪,大部分的門面都被新春布莊給盤了下來,為數不多的客棧酒樓又都是回味樓的產業!我們吃喝不起小二雜役也用不上那麼多人;布莊裡都是上等綢緞,我們買不起又沒那個手藝!真以為布莊東家給我們安排來京城能度過一年的溫飽,結果朝廷竟然給不出銀子!”

“要是再發不出銀子……”

於侍郎說道:“你們想要如何?還準備反了不成?”

壯漢臉色通紅只能生氣,但要是沒有那十幾個兵丁又身處不敢得罪的聖雲端上,怕是這幾百民壯真能讓於侍郎見識見識準備如何。

劉夕陽對許多愁說道:“一會你回北城蒼空閣中,讓梁叔以仙海鏢局的名義召集幾個利落的趟子手,用咱自己的銀子給風頭鎮置辦一些年貨送去。讓貝琳達找一個機靈的傢伙盯著,五天後回京告訴我一切。”

說完,他在民壯們稍微驚喜的眼神下說道:“諸位鄉親,這件事我能給你們解決了。你們能不能在三日之內將剩下的工程做完,到時候銀子不會缺你們的?”

壯漢想了一下說道:“工部尚書一直就是這麼和我們說的,但什麼結果這位大人你也看見了。除非你們先給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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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夕陽問道:“多少?”

壯漢回道:“二十兩!一人二十兩……要是嫌我們沒能按完成,給我們一人十八兩就成。”

劉夕陽呼了一口濁氣。二十兩,百餘人不過兩千兩……這兩千兩銀子在一個小城裡算是救命錢,在這群蛀蟲眼中算什麼呢?一幅畫一個把件?幾次蒼空閣的玩耍?給相好姑娘贖身置辦一戶院子?

如此不值錢,真的就是為了貪而貪?

劉夕陽拿出銀票輕輕開啟。最上面一張便是一千兩的面額。在一陣驚歎和吞口水中,他搖頭苦笑,數都沒數便遞給壯漢七八張。

壯漢接過銀票,挨個看了一眼,只留下兩張一千兩的便追上轉身離去的劉夕陽,將剩下的還給了他。劉夕陽看著面前的壯漢和他那緊握著銀票的雙手,一言不發。

壯漢以為這位大人物生氣了,諾諾回道:“大人,我們沒有,沒有閒散銀子。等這銀票兌換完了,我把多收您那二百兩給送回去……”

“拿著吧,我是說都拿著。”劉夕陽嘆聲道:“暫時不要去錢莊兌換,找幾個可靠的人先藏起來。你們平日裡的開銷朝廷管不管?要是不管,你們現在下了聖雲端,進了京城去回味樓裡大吃一頓,吃完說記在小王爺的賬下。”說著,劉夕陽隨手扯下腰間佩飾遞給了壯漢。

在壯漢不知所措中,劉夕陽三人漸漸走遠。

“胖子,派幾個人過來看著他們,防止他們內亂也防有心人過來挑撥。”

“於大人,這裡沒有你什麼事情了。臨近年關,工部這一年的工程基本上算是停了,麻煩你回去將這一年的明細給我列出來。你要是等著我親自出手……”

於侍郎點頭如搗蒜,一路磕磕絆絆地跑下了山。

許多愁看著失了魂的一眾官員,摸了摸下巴,“少爺,我們去哪兒?”

“陪我坐一會。”

山風呼嘯吹的衣角掙扎,劉夕陽卻宛如磐石地坐在那裡任憑狂風拂面。近幾日生活又不算規律,微酸的腳踝在寒風中泛著刺骨的疼痛。可是越痛思路越清晰。

鳳頭縣令年歲不小,按輩分卻僅是朱除吝徒孫輩的。此人年近不惑才及第,終其一生縣令是他能做到最大的官職,可就是這麼一個人似乎是這事的罪魁禍首。但其中的門道遠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