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討厭她嗎。
她不該這麼討厭她的啊。
不該的。
才出了明漪的房門沒兩步,屠酒兒就撞見了在不遠處站得端端正正的半熟人。
“你有事嗎?”她嚥下嗓子裡的哽咽,極力讓自己聽上去很正常。
瓊華負著手,慢慢走近到她面前,雖身處朔雪之鄉,她的聲音卻宛如揚州三月的春風和煦溫柔:“三三,和我走吧。凡世榮華萬千,何必困此一隅。”
“我就要困在這兒。”屠酒兒話落,就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今日碰見了那隻畫眉,她和我聊了些你的往事。”瓊華嘆了口氣,輕輕地把手搭在屠酒兒的肩頭,似是安慰,“千兩黃金色不動,帝王垂首目不斜,我不明白,一個那般恣意灑脫,無所顧慮的人,怎會甘願放棄自由。”
自由?
屠酒兒抽泣著,眼神半帶著絕望。
她早就知道,思慕一個人後,就不該再妄圖所謂的自由。只要她還牽掛她,她就一定會有慾念,只要有慾念,就終會對它臣服、為它所控。
這都是報應。
“也罷,今日之事不再提。”瓊華看屠酒兒情緒實在不好,只能按下這個話頭,“我記得來時看到山腳的鎮子裡有座茶樓,雖沒進去,不過那說書先生的故事我順便聽了一耳朵,還算不錯。我請你去那茶樓裡坐一坐,你看可好?”
“你、你請我?”屠酒兒說話都一抽一抽的。
“是啊,什麼都請。”
“那隔壁醉仙樓的女兒紅可不可以……”
“嗯。”
“招牌的烤雞……”
“都可以,走吧。”
瓊華帶著笑著拉住屠酒兒的手,刷地一變,只見原地一隻漂亮優雅的仙鶴亭亭而立,背上軟軟地趴著一隻哭得要死不活的小狐狸。
因瓊華習總是一個人飛,速度習慣性降不下來,屠酒兒趴在她背上,爪子不得不死死摳著瓊華的羽毛,狐狸皮都差點被氣流掀掉。她被狂風吹得直翻白眼,至於剛剛那還止不住的眼淚,早都不知道被刮到哪個十萬八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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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妖可以使點障眼法變些銀錢,不過終歸是障眼法,東西不是真的,這種騙人的行為在屠酒兒這類“名門望族”身上從來都是不屑的。
清高到不屑騙人的後果就是,窮。
沒辦法,她不勞作,沒有什麼進賬,種在木屋跟前的一點菜夠她自己吃就不錯了,能富餘出來拿去賣的實在不多。家裡也不涉塵世,哥哥姐姐們連銀子是什麼都不知道,憑他們在妖界的地位,來這兒不搶不奪就燒高香了,壓根別指望談錢。
以往她賴著的要麼是帝王,要麼是權臣,從來不需要考慮腰包。可誰叫她這次就偏偏賴到明漪身上了,明漪怎麼可能給她花錢,估計窮道士自己都沒幾個子兒。
慘無狐道啊。
所以這次瓊華一出手就是二樓雅座,糕點菜餚樣樣具備,酒盞茶水杯杯高檔,可把屠酒兒樂了一陣子,她邊往嘴裡塞糕餅,邊含含糊糊地說:“之前我來聽說書,都只能混坐在人堆裡,順別人點兒瓜子花生吃,頂多有時候出賣色相,騙點兒酒喝喝。這是頭一回坐在這裡呢。”
“怎麼,堂堂妖尊的女兒,缺錢?”瓊華端著一杯茶水小口抿著,“可別傳到妖界去叫他們笑掉大牙。”
“敢笑,我大哥會揍他們。”屠酒兒又捏了一塊雞肉,目光投在了那說書老頭身上。
只見那老頭懷抱一把三絃,右小腿綁片刷板,說到關鍵時,足尖一點,刷板噼裡啪啦響起來,懷裡三絃撥兩聲,聲音熱熱鬧鬧的,可比尋常說書人好玩多了。
屠酒兒指著那刷板和瓊華賣弄道:“姑姑,你知道他腿上綁的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