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下剎婆族已然消失於世間,線索就更是斷了一樣,秦質現下的處境又分外緊張,根本分身乏術,能挑這個時間來尋仇,顯然非常清楚朝堂上的局勢,說明先前此人就在京都,且十分清楚他和白骨之間的關系。
太子見過白骨,可已然故去,公良亶關在牢中也不可能,唯一一個認識他們二人的只有兩個人,便是邱蟬子和洛卿。
那日逼宮洛卿便逃之夭夭,到現下都未尋到人,一個不通武功的女人不可能將行蹤掩飾得這般幹淨,除了剎婆族沒有旁人。
他眉間緊斂,暗道自己太過自負,先前若是多花些功夫去尋那剎婆族中何許人主導,而不是耐心全無地滅口,也不至於現下這般麻煩,那人如今隱在暗處,想要躲他何其容易,短時間想要找到難如登天!
天光漸漸亮起,陰沉的天際慢慢泛起魚肚白,早間的冷意一點點從屋外滲透進來,春日的寒意叫人頗為受不住。
白骨在屋裡枯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半點訊息,她其實早就信了鬼二的話,只是心中還殘留著希翼,可連著一夜毫無動靜,那唯一一絲希翼也慢慢消失殆盡,只剩下滿心的荒涼和絕望。
房門那處被輕輕推開傳來輕微的聲響,進屋的人踏進來站了片刻才緩步而來,從背後輕輕抱著她,衣衫上透著淡淡的寒意孤寂,彷彿在外頭奔波了一夜般,那微涼的面頰輕輕貼上她細白微暖的面頰,帶著些許冰意,叫人頗為不適。
他長睫微微垂著,顯得落寞無害,開口極輕極緩,似乎怕驚到她,“鬼二傷得太重,我著人將他送回暗廠調養了,免得又出什麼岔子。”
白骨眼睫微微一顫,眼眸慢慢聚焦,唇瓣幹得沒有了血色,話間也失了情緒,彷彿一個活死人說話一般沒有生氣,“他們在哪裡?”
他似乎也沒有睡過,聲音因為勞累過度而有些沙啞,“你都站了一整夜了,該去休息了。”
白骨眼眸慢慢濕潤,聚起了一片水光,“屍首都沒找到嗎?”
秦質手上微微摟緊,說話間幾乎帶了幾許懇求,“你再給我些時間,那個人有意要躲,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等我找到了邱蟬子,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他話間一頓,薄唇輕啟微動了幾下似乎難以開口,半晌才低聲道:“或許他們沒死……”
若是沒死,以他們的能力,早就想方設法向暗廠尋求幫助,再不濟也會來尋白骨,又怎麼可能這麼久沒有動靜,平白讓人擔心。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失去了回來的能力……
白骨一動不動,心口彷彿空了一大塊,眉眼失了往日神采,顯得落寞悲哀,“把陣解開罷……”
秦質卻沒有理會她,而是自顧自開口,話中帶著些許討好,“我把公良亶放了,現下他已經回府去了,等過些時候我們一道去公良府看他好不好?”
白骨聽見他話中的委曲求全只覺心口被擰得難受,原先一直刻意忽略的東西也慢慢浮了上去,“我一直刻意不去想,你奪了暗廠召回十鬼是為了什麼,可現下卻容不得我不去想。
你從一開始就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可以毫無顧忌得去取,也可以全然不顧旁人,我可以接受你的涼薄,甚至可以拿我的命去賭一個不可知,可現下卻傷害到了他們……”她眼眶紅得泛疼,聲音微微哽咽,“你因為一個人,去滅了整個剎婆族,可有想過我們也會到這個境地?”
秦質當即拉過她的身子,眉眼皆是恨意,“對,是我涼薄冷漠滅了剎婆族,可若不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四下透露你的行蹤,也不會引得江湖中人追殺你!他們趕盡殺絕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我們,我們那時還是新婚燕爾,若不是因為他們,我們也不會變成現下這個樣子!”
“可那是我作的孽,他們本來想要殺的只是一個我而已,如今卻牽連到了十鬼,你要我怎麼辦,他們和我一起吃苦長大,若是沒有他們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秦質,我可以相信你,可是我保證不了以後的日子我不會去怨你,我真的保證不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她幾近絕望地說出這些話,她見得反目成仇太多了,其實她根本不信情之一字能長久。
有些東西繞不過去的,十鬼的死永遠是他們之間的芥蒂,天長日久早晚會爆發出來,更何況他們要走的路本就不同,再怎麼努力抓緊也是於事無補。
秦質聞言面色微微泛白,默然了良久才低聲問,“我是涼薄狠絕的性子,可你能不能試一試,若是真的不可以,我願意放你走……”他話間帶著無法察覺的懇求,說到最後幾乎是錐心之痛,一字一句都宛如滴著血一般。
白骨心口悶疼卻開不了口,她不可能放任十鬼的事不管不顧,即便他們死了,她也必須去給他們收斂屍骨,帶他們回家,他們因她而死,她又怎麼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留著秦質身邊去談情愛之事。
秦質等了許久都等不到一個答案,他心中的那顆種子慢慢破土而出,輕易便發芽壯大盤踞了整個心竅。
他眼眸漸漸深黯,不甘的恨意隱於底下,忽而唇角微微彎起,面上似笑非笑,話中多有試探,“若是我不開陣,你是不是就要硬闖出去?”
白骨聞言依舊不言不語,沉默之中如同預設了一般。
秦質眉眼漸染恣意,伸手抱住她,薄唇慢慢貼近她的面頰,言辭多有危險,“你怕是時日長久都忘記了往日在陣中的辛苦……你第一次認識我嗎,我既然不想你走,便是布了入不得的陣,陣中步步兇險,從來就沒有人走出去過,娘子還是愛惜自己的性命,安分守己地呆在這裡,否則即便只能是留住你的屍首,我也在所不惜。”
白骨只覺無力,慢慢抬眼看向他,烏發墨簪襯得面容皙白如玉,幹淨清雋至極,眉眼清潤如畫,弧度優雅好看的唇瓣,依舊溫潤而澤的清貴公子,可眉目間的涼薄彷彿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只不過當初她只看見了表面的溫潤,也只愛那表面的溫潤。
他靜靜看著自己,手上卻依舊沒有放開她,呼吸間的清冽氣息慢慢纏繞上她的鼻間,慢慢順著唇瓣透進她的心底,惹得心口緊得生疼、壓抑難解。
秦質看著她難過的眼眸彷彿半點不為所動,長睫微微垂下,視線慢慢滑落,落在她發幹蒼白如花瓣枯萎的的唇瓣上許久,慢慢靠近她,微微含住她的幹澀的唇瓣輕輕啟唇替她潤著,微微一吸吮便離開,絲毫不帶情慾,一下一下地輕觸如同安撫,舉止輕柔地彷彿怕弄疼了她,她的唇色慢慢恢複了血色,軟嫩嫩地頗有幾分瀲灩,他伸手越發摟緊她似以往一般親暱,可她卻感覺與以往完全不同,每一步的親密都是煎熬。
秦質話中的意思她自然知曉,他既然有心不讓她去,這陣法必然設得比往日還要兇險萬分,先前她就困入過,現下又如何不忌憚他的陣法,一時只能如籠中鳥一般關在院子裡,何處也去不得,外頭的訊息也探不到。
而秦質便當成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與她仿如尋常夫妻一般,一道用膳,一道沐浴,甚至還能若無其事與她親暱,喚她娘子。
他每日會盡量抽很多時間來陪她,可即便如此也陪不了多久,現下時局還不穩,他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能陪她的少之又少,二人若不是靠秦質一個人苦心維護,早早便是形同陌路。
白骨心疼他的難處,卻無法忽略十鬼,只能這般一日又一日的熬,她不知是在等他自己想明白,還是在等他何時徹底膩了自己,另結新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