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桑府的朱漆大門“吱呀”一響,碧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公子怎麼不在府中留宿?這麼冷的天,您非得趕回別院嗎?”
“孫伯,我向來是這樣,您安寢吧,不必送我。”清潤溫文的聲音入耳,碧影展顏一笑,循著那個方向小跑上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一抹輕綠陡然撞入眼簾,桑滌江輕輕皺眉,有幾分不悅。
碧影不以為意,非常鄭重地施了一禮,含笑道:“公子,恭賀新禧!”
桑滌江怔怔地看著她,神色幾經變換,終於複歸平靜。
孫伯見狀,眸中詫異一閃而過,對桑滌江道了句“公子保重”,步入門內,輕輕盍上了府門。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桑滌江重複著剛才的話。
碧影笑意盈盈,“公子何必明知故問?數九寒天夜半三更,我獨身一人等在桑府門外,自然是為了公子。”
“我送你回金縷閣。”他語氣嚴厲,不容拒絕,“從今往後,請不要再來找我。姑娘厚意,我承受不起。”
碧影斂去笑意,沉默半晌,悽悽道:“我聽聞昔日江南第一名伶玄舟痴戀公子,公子曾許她留在身邊七日,後來玄舟姑娘斬斷情絲,並立誓此生不複見公子。我自問對公子的愛慕之情,絕不遜於玄舟,不知你可否也與我定個七日之約?”
久久得不到回應,碧影急忙補充道:“七日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再糾纏你。我說到做到,絕不反悔!”
桑滌江淡漠道:“不行。”
“為什麼啊?”
“我當日沒有對玄舟動心,現在自然也不會對你動心。”他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幹脆冷硬拒絕,“縱然你留在我身邊七日,也只是徒勞,我勸你不要白費心思。”
“你斷定我不及玄舟?”碧影神色堅毅,“她做不到的事,我未必做不到,總有一日,我會叫你把我放在心上。”
桑滌江聞言苦笑,頗有興味地問:“碧影姑娘瞭解滌江什麼?又喜歡滌江什麼?”
“碧霄公子出身高門,卻不以富貴榮華為念;避居世外,卻從不忘民生疾苦。”碧影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忘民生疾苦?”他自嘲一笑,“我向來只看重詩酒風流,民生與我何幹?疾苦於我何礙?”
他輕嘆一口氣,“很失望是不是,我和你想象地完全不一樣,你何必……”
“你不是!”碧影帶著幾分傲氣,一字一句地說,“我看上的男人,絕不是那個樣子。”
他笑著搖頭,不再和她爭辯,“兩天,你可以留在我身邊兩天,如果這可以讓你死心的話。”
說完,他轉身就走,碧影愣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抱起琵琶,喜笑顏開地跟上他。
兩個小童早已備好馬車,候在道旁,桑滌江登車後,淡淡吩咐道:“扶碧影姑娘上車。”
碧影搭著小童的手,輕快地躍上馬車,車廂之內不算逼仄,可也不算寬敞,兩個人並肩坐著,又不能逾禮,就有些擁擠了。碧影聽著身畔清淺均勻的呼吸,非常滿足地勾起嘴角。
她悄聲問:“我們這是去哪兒?”
“我在靈巖山有一處日常起居的別院。”他漫不經心地答道。
“靈巖山?”碧影興奮極了,“我到姑蘇城這麼久,一直沒有機會去呢。可惜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
“你不是姑蘇人?”桑滌江淡淡道,“為什麼會進金縷閣?”
“我是長安人。”她的聲音含著輕愁,“至於一個女子為什麼會落入章臺遊冶之地,無非就那幾種緣由,公子何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