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社哈哈大笑,瞥了管家一眼,爽朗道:“來人,將這把琵琶細細擦拭幹淨,裝入匣中,我要贈給碧影姑娘。”
碧影剛要推拒,忽然聽桑滌江道:“螺鈿紫檀五絃琵琶堪稱稀世奇珍。”
“不錯。”杜景社頗為得意地說,“五絃琵琶本來失傳已久,近些年才為人所複制,因長安城中權貴崇尚此風,才有如今大江南北學五絃的盛況。五年前,琵琶國手楚氏殫精竭慮制了兩把螺鈿紫檀五絃琵琶,琵琶製成之日,他嘔血而亡。其中一把琵琶被獻入長安宮中,陛下親賜給懿華郡主,這另一把則輾轉流入到我手中。”
“這把琵琶太過珍貴,大人不宜贈給碧影。”桑滌江嚴肅道。
碧影一聽,也連忙謝絕,“是啊,是啊,所謂無功不受祿,我怎麼能平白無故接受您這麼貴重的禮物。”
杜景社笑著說:“我意已決,碧霄公子不必再勸,還請姑娘收下這把琵琶。”
桑滌江默不作聲,碧影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於是歡歡喜喜地說:“大人厚意,卻之不恭,那碧影就收下了。”
宴罷,桑滌江被杜景社請到書房敘話,碧影則由侍婢領著在園中散步,她雙目失明,也沒辦法賞景,只能漫無目的的亂逛。
“一個盲眼的樂妓,卻能被我父親奉為坐上賓,你一定極其得意吧?”杜檢尖刻地聲音入耳。
“怎麼是你!” 碧影脫口而出,“你不是應該在房中休息嗎?”
杜檢並不作答,諷刺道:“幾日不見,姑娘能耐見長,居然攀上了碧霄公子。”
“我攀上誰,和你有什麼關系?”碧影硬氣地頂回去。
杜檢冷笑一聲,將兩個侍女打發了,貼著她耳朵說:“你知不知道我父親在書房中和他談什麼?”
碧影冷冷推開他,往後退了幾步,“這跟我無關。”
杜檢壓低聲音,“吳相膝下獨女已到待嫁之年,他請我父親做冰人,想招桑滌江做東床。碧影啊碧影,我知道你仰慕他,可你一個娼門女,拿什麼和吳小姐爭?”
他以為碧影會氣急敗壞地同他爭吵,沒想到她居然毫不在意地笑笑,一字一句地說,“滌江他絕對不會娶什麼丞相千金。”
杜檢冷哼一聲,剛要說話,一名侍女匆匆趕來,對碧影說:“碧霄公子請姑娘過去。”
碧影鬆了一口氣,不再搭理杜檢,隨侍女走到杜府正門,桑滌江與碧影一同向杜景社辭行後,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馬車中光線幽暗,桑滌江凝視碧影手中琵琶,輕嘆一口氣,“你很喜歡這把琵琶?”
碧影撇撇嘴,不,“你不想我收下是不是?你不讓我收就早說嘛,我只是見不得明珠蒙塵,這樣珍貴的琵琶,卻被他藏在私庫不見天日,豈不可惜?”
桑滌江輕輕點頭,突然問道:“你的父母雙親可知你如今境遇?”
碧影面上波瀾不驚,說出的話卻充滿苦澀,“爹爹孃親在我十歲那年意外身故。”
桑滌江定睛看她,沒有找到一絲破綻,略帶尷尬地說:“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問。”
“我知道原因。”碧影撇撇嘴,“我彈廣陵散,讓你起了疑心。你覺得我居心叵測,所以要來試探我。”
桑滌江輕咳一聲,“碧影,你不必因我的一句話而耿耿於懷。自今日起,我會視你為友,至於其它,無需再提。”
“兩天果然還是太短了。”碧影笑笑,“那你會娶吳家小姐嗎?”
“不會。”桑滌江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是怎麼拒絕杜刺史的?”碧影心頭大石落地,整個人瞬間感到輕松極了,“她家世好又長的俏,你為什麼不動心啊?”
見她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桑滌江直接選擇不搭理。
碧影只好悻悻閉嘴,過了好一會才哀求道:“滌江,我要回金縷閣了,這把螺鈿紫檀五絃琵琶,還請你代為保管……好不好?”
金縷閣是煙花之地,她鐘愛這把琵琶,不想它被辱沒,更多地則是出於她想要與他維系聯系的小心思。
桑滌江自始至終都不肯鬆口應允,碧影失去耐心,將琵琶遞到他身前,懇切道:“我要是帶回去的話,它一定會鴇母拿走,多可惜啊。”
桑滌江無奈地接過琵琶,看看琵琶,又看看碧影,然後再看看琵琶,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麻煩是很難甩掉了。
馬車在金縷閣前停下,碧影輕盈地跳下馬車,然後輕車熟路地進了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