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親歷此案之人,又有哪個能將那段充滿血色的舊時光忘幹淨?
“碧影?”
是玄舟的聲音,她一直在湖畔等著她。
“你沒事吧?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碧影搖搖頭,握住玄舟遞過來的手,搖頭道:“我沒事。”
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剛剛一時氣急,竟然忘記戴上面紗,頗為歉疚地對玄舟說:“抱歉,讓你看到我的臉了。”
“你是天女下凡嗎?”
碧影搖頭。
“你是西子在世嗎?”
碧影接著搖頭。
“看到你的臉要收錢嗎?”
碧影怔在原地。
“那你為什麼要說抱歉?”
碧影愣了片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她突然罵道:“桑滌江是個渾蛋!”
“嗯。”玄舟居然點了點頭,“卻是個非常辛苦的渾蛋,碧影,他很辛苦,遠比你我比世人看到的要辛苦。”
她見碧影不說話,笑著說,“金縷閣的人過來接你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杜刺史家的大公子強娶金縷閣樂伎之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杜景社一向自詡為清正廉明克己奉公的好官,聽聞此事後,二話不說就將他那不成器的兒子關進了牢裡,以示懲戒,並派人向金縷閣和碧影表達了歉意。
“這幾天,多謝你的照顧,也願你此去金陵一路順風。”碧影由衷地表達了謝意和祝福。
玄舟笑著說:“你家的人來了,我也要走了。”
碧影匆匆戴上面紗,不無憂心道: “玄舟,看到我的臉不要錢,但也許會要命!所以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見過我的真容。”
“好。”玄舟笑著應了,“願你我後會有期。”
碧影輕輕點頭,在這知音日稀的人世間,她同她一樣,格外珍惜這段奇妙的緣分。
只是彼時兩個姑娘尚且年少,她們都沒有想到,這一別便是經年,再度相見時,早已是世事傾覆,乾坤顛倒。
碧影回到金縷閣後,發現閣中忙的熱火朝天,鴇母似乎鼓足了勁要跟十二樓一較長短,簡直是舉全閣之力籌備金陵送春宴,生怕風頭被人家壓下。
“我說送春宴到底是什麼啊?跟金縷閣、十二樓有什麼關系啊?”碧影不是初來乍到的新人,這些日子也時常聽到這個詞,卻還是覺得有些不明就裡。
這個時候,也只有被鴇母高高供起的花魁豐織有空回答她的問題了,“文人騷客們藉著送春的名頭舉辦些郊遊雅宴罷了,無非是吟詩作對、品書鑒畫,在他們看來,這是紅塵中一二等的風流事,怎麼能少了我們這些數一數二的風流人呢?”
碧影作出一副頓悟的模樣,“原來如此啊。”
豐織突然充滿神往道:“不過今年與往年有些不同,聽說嚴郇嚴尚書也受邀赴宴。嚴尚書那是何等人物,閨中多少佳人盼他入夢鄉,天下多少豪傑以他為楷模,南園領袖,國之棟梁,依我之見,未來五年之中,恐怕都沒有哪個年輕人的風頭能蓋過他……”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完全沒有意識到碧影面色突變,待她回過神來,發現碧影臉上出現了一種奇異的現象,那是極度的喜悅與極度地悲傷融合在一起的扭曲的表情。
“怎麼,你認得他?”
碧影沒有回答,著急地追問:“嚴尚書為什麼會突然到金陵?”
“你這些日子在太湖上,錯過了很多事啊。”豐織故意賣了個關子,“前段時日,金陵駐軍吃空餉的事你總知道吧?”
不久之前,金陵駐軍被曝出以十萬軍員吃了十五萬人的軍餉,據說此事是被蟄伏在江南的南園黨人給捅到朝堂上的,證據俱全,皇帝震怒,命人徹查此事。
“莫非此事有了什麼進展?”碧影問道。
“不錯,此案主犯正是吳相爺的義子周圭,我們這位丞相大人真是好手腕啊,為了自證清白撇清幹系,他居然上書天子,請他的頭號政敵嚴尚書來江南親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