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小道向山上走,碧影一直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據離奇聲音的來源處越來越近,整個大地彷彿都在顫抖,她忍不住問:“你輕功這麼好,武功一定不弱吧?”
“你害怕了?”他淡淡笑著,“你都敢留在想殺你的人身邊,這就受不住了?”
“我想明白了……”她話沒說完,桑滌江突然拉著她蹲下,淩亂的雜草撞在素紗上,面前涼颼颼的。
“隆隆……隆隆……”
是大隊人馬行進的聲音,其中哭泣聲、嚎啕聲、尖叫聲、□□聲也愈發清晰,和之前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暗夜裡令人膽戰心驚。這顯然是今晚山谷裡的第二批過客了。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發現他一動不動,頓時就慌了魂,不會真是走無常吧?難道他被勾了魂?
“滌……”她一個字都沒說完,就被他緊緊捂住嘴巴,他的指尖帶著涼意貼在她溫熱的唇上,讓她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不知過去了多久,所有的聲音都平息了,整個山林複歸平靜,他輕輕地松開手,道了句“抱歉”。
這就松開了呀?突然覺得心裡空空的。
“你為什麼要捂這麼久?”她選擇憤怒地質問他。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你的話有點多。”
碧影撇撇嘴,然後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些到底是什麼人啊?”
“活無常”,桑滌江正色道,“還有流民。”
她突然就反應過來,這裡地近金陵,據說金陵城外有流民無數,如今欽差將至,作為南都的父母官,絕不能讓朝廷看到這副民生凋敝的情形,最好的辦法就是命人在暗夜裡將流民暫時驅離金陵。
而那些押送他們的人,一個個兇神惡煞,完全不管他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說是活無常也不為過。
至於活無常借道,想必也是他們編出的謊言,在這種鄉村野店大肆宣揚一番,人們半信半疑,也就不會再深究。
“癸亥花朝案後,景承初年的清明政治就已經死了。”碧影說這話時帶著深深的無奈,“諸如此類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可是吳氏兄妹大權在握,即便有證據也無法上達天聽。”
桑滌江驀地起身,一言不發。
“滌江,天快亮了是不是?這附近有沒有地勢高峻的地方,我想看日出。”碧影揉了揉發麻的雙腿,說的再自然不過。
片刻之後,兩人並肩坐在一塊巨巖上,夜風侵襲著單薄的衣衫,碧影瑟縮了一下,桑滌江脫下外袍搭在她身上。
“太陽出來了嗎?”
桑滌江抬首,只見夜色無邊,天空仍是一團墨藍,穹頂重的彷彿要壓下來,天際沒有些微光亮透出。
“還沒有。”
碧影無所謂地笑笑:“我好像很久都沒看過日出了,小時候有個人抱著我在高高的城樓上看日出,可是等我們下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不說這個了,滌江,我不光馬術好,馬球也打得不錯哦……”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他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一輪紅日高懸天邊,大地籠罩在萬丈金光中,兩個人渾身都被烘得暖洋洋的。
她問:“滌江,你想不想做官啊?如果你是朝廷命官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無能為力了,你可以跳出去,把剛剛那些欺壓百姓的壞蛋全都抓起來。”
“我不能。”他的話中難掩苦澀,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問:“滌江,你知道為什麼你就在我面前,我還要一直叫你的名字嗎?”
他沒有說話,她笑著說:“因為很好聽,叫起來特別舒服,想要一直一直叫下去。”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滌江,你說太陽真的會出來嗎?”
“會有那麼一天的。”桑滌江淡淡道。
也許這暗夜還將持續很久很久,可還有那麼多人祈盼著破曉,祈盼著晨曦,還有那麼多人相信著他們只是被太陽暫時拋棄,朗朗乾坤終將再現。
回到客棧的時候,眾人正在吃早飯,一個個呆呆地看著他們推門而入,昨晚那個書生忍不住問:“你們半夜出去了?你們看到什麼了?”
碧影淡淡笑著,並沒有回答他,反而拔高聲音道:“老闆,上兩碗陽春面,不要錢的吧?”
老闆親自將面端上來,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們膽子可真夠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