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臣之心？”皇帝冷哼一聲，問道，“你可知桑家是什麼來歷？”

碧影抬頭看著禦座上頭發花白的天子，問道：“難道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七年前孫家無辜被誅，現在終於輪到桑家了，難道這不是吳琚所為，而是您親自授意？”

“放肆！”他怒喝一聲，“你簡直是無法無天！汙衊丞相還不夠，現在竟然要把髒水潑到朕的身上來！”

碧影早已不抱任何期望，無論她怎麼解釋，都無法為他們除去汙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便桑滌江什麼也沒做，恐怕最終也無法為皇室所容！

“罷了，朕念在你年少無知，為奸人所惑，也不與你計較，你這段時間且在懿華觀靜思己過，什麼時候想通了再來見朕。”皇帝語氣緩和了一些，“莫要再給你父王丟臉了。”

她竟輕輕笑出聲：“想通？孫兒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想通了……”

緊閉的閣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滿頭珠翠，著鳳穿牡丹長袍的美豔婦人緩緩步入門內，她見到天子並未行禮，而是直接走到碧影身邊，以一副教訓的口吻道：“郡主犯下了謀逆大罪，差點動搖國本，聖人都不與你計較，如今你還執迷不悟，若是思恪太子泉下有知，想必也會難過。”

皇帝看了看敞開的閣門，清咳一聲，皺眉道：“她不過是個小孩子家家，為桑滌江所惑才犯下大過，卻也談不上什麼謀逆，皇後，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外面侍候的人得到皇帝的暗示，輕輕掩上門。

“聖人，郡主早過了及笄的年紀，不是小孩子了，她若真無所圖，即便身陷情網，也不會連君臣大義都拎不清。”

碧影惡狠狠地盯著她看了一眼，目光中的厭惡已經不加掩飾，吳氏兄妹也配談什麼君臣大義？她和她兄長吳琚把持朝政，賣官鬻爵，將朝廷攪的烏煙瘴氣，也有臉來教訓她？

皇帝聽罷此言，若有所思地看著碧影，片刻後搖搖頭道：“皇後此言差矣，再怎麼說珍珍她都是皇室子弟，江山傾覆於她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吳皇後慢慢走到皇帝身邊，悠悠道：“昔年北魏公主尚楊保宗，楊保宗想要起兵造反，公主非但不阻止，反而勸導鼓勵。有人深感不解，問公主為何要背叛自己父母的國家，這位魏公主道：‘一旦事成，我就是一國之母，豈是我現在小縣公主的身份所能比擬的？’後來楊保宗事敗，這話也傳了魏主耳中，魏主便賜死了這個昔日愛女。”

好個皇後，輕飄飄的一個故事，不但暗指她居心叵測，想要推翻大祁帝國成為新朝皇後，還提醒皇帝不該心慈手軟，容她這個禍害存活於世。

她抬頭看了她那皇爺爺一眼，果見他目光幽深，似乎有所動搖。

他問：“珍珍，你可有話要說？”

說什麼？說桑滌江無罪，說他們從來都沒有煽動流民起義？說這一切都是吳琚的陰謀？可她知道，他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正如他不相信曾有“晉時王謝”之稱的桑家和孫家會一心忠於崔氏皇族。

那她能一言不發嗎？不為自己辯解一句，接受被皇爺爺賜死的結局，追隨滌江而去？

這似乎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可是他們汙名未雪，她不甘心！吳氏兄妹未除，南園新政還沒有推行，滌江的夙願還沒有實現，她還是要等下去，忍下去。

她沉思片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說：“孫兒幼承庭訓，從未忘記父王教誨，此生絕不會背叛皇室。皇後所指之事，孫兒絕不敢做，也絕不會做。”

吳皇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剛要開口，卻被皇帝打斷：“朕諒你也沒有這個膽子，此事以後不必再提，你退下吧。”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叫她起身，跪了這麼久，她起來時踉蹌了一下，才在吳皇後的怨憤目光中出了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