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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下人不解地問:“公子為何要親自去丞相府?桑大人他不是下了拜帖要過來見您嗎?”

謝維銘輕輕咳了一聲,說出的話令人感到十分費解:“百忘館到底是汙穢之地,那樣的人,我如何能叫他踏入這樣的地方?”

下人疑惑地搖了搖頭,真是奇怪了,他家公子之前不是非常厭惡這位賣弟求榮的桑丞相麼?如今又似乎非常推崇,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從長安到姑蘇走的是水路,崔綠映暈船暈的要死要活。

船行到姑蘇的那一日,恰好也是個豔陽天,她站在船頭,細細看著這裡的人情風物,不肯放過每一個微小細致的部分。

江南佳麗地。

河上游船雲集,佳人無數,那些姣好容顏銜著吳儂軟語,那些清貴王孫執著象牙摺扇,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美的令人心醉。

她是第一次見,卻已無數次在夢中回味。

這是真實的姑蘇,是她生活過整整一年的姑蘇,也是她和桑滌江結緣的姑蘇。

船緩緩靠岸,她讓所有隨從都留在河邊的客棧中修整,自己一個人走上繁華熱鬧的長街。

時日太過久遠,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否走過這段路,卻覺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非常熟悉。

如今沒有人再逼迫她了,她有足夠長的時間來重遊故地,也有足夠長的時間來重拾回憶。

街邊商鋪林立,賣著時興的點心、精巧的首飾、華麗的錦緞……

她最終停在了一家看上去很有些年頭的書肆,也許在他還在世的時候,這間鋪子便已開在這裡了。他是不是也會和她一樣,在這裡駐足停留,進去買上一疊純白無暇的雪浪紙?或者揣著和他一樣端方的太湖石硯臺從裡面出來?

她走進書肆,笑著問老闆:“您這店開了不少年了吧?”

老闆是個幹練的中年人,為人很熱情:“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這店開了快二十年了,我這裡的書品種俱全,我這裡的紙也是全姑蘇最好的,我們姑蘇多才子,他們可指明瞭要我這裡特供的雪浪紙。”

“最好的呀……”她笑了笑,“既然是最好的,那老闆你也給我來一疊吧。”

“好嘞!”老闆笑著應了,立刻轉身吩咐夥計去包紙。

崔綠映提著厚厚一疊雪浪紙心滿意足地出了書肆,忍不住想,倘若沒有那些變故,她便和他在姑蘇相守,做著人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他想要潑墨揮毫,她便在上街時替他帶回紙墨,琴瑟和絃,歲月靜好。

這裡讓她想起了很多很多關於他的事,她曾經以為那些會被她永遠深埋心底。

此時,與姑蘇千裡之遙的長安卻又下起了綿綿細雨。

近些年一向人跡罕至的百忘館來了一位貴客,還是位女嬌娥。

她身姿單薄窈窕,一旁地侍女為她撐著傘,面上寫滿了心疼和焦急。

百忘館的下人勸道:“瓊縣主,您請回吧,我家主子臥病在床,實在是無法見客。”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在圍觀觀,他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崔瓊卻全然不在意。

一連半個月,她日日都來,他卻從來不肯見她一面,在那些人看來,她一定是鄙薄又下賤,為了一個對她無心的男人放低身段到如此地步,卻也換不來他一個回眸。

可是她不在乎,因為她知道事實不是這樣。

她緊緊咬著嘴唇,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高聲道:“回去問問你家主子,我一番痴心,候了他整整七年,他要拿什麼來還?”

百忘館的下人立刻變了臉色,只覺得她這人好沒道理,要不是礙於她的身份,幾乎要當場發作。

圍觀的人群中卻已發出了鄙夷的聲音:“都說謝維銘傲的很,如今看來果然不假,倒是這郡主,真的好生沒臉,明明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等了他那麼多年,如今還叫他償還,怎麼償還,做她的入幕之賓嗎?”

剩下的人也不再顧忌,跟著起鬨,頓時生出了許多汙言穢語。

謝維銘透過二樓的直欞窗看著她,面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見那些人越說越過分,他還是牽動了氣息,止不住地咳,他用帕子捂住嘴,當看到絲帕上刺眼的血跡時,他僵硬地別過頭,似乎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能抑制住想要看她的沖動。

他淡淡道:“你去回瓊縣主,縣主厚意,謝維銘的確無以為報,若是她執意相逼,我只能以死償還。”

下人將此話原封不動地傳達給了崔瓊。

執意相逼?以死償還?崔瓊面色蒼白了幾分,她嘴唇翕動著,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