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朝歌城別樣寧謐,星空遼闊,依稀可辨來去穿梭的兩條魅影。
赤影厲鬼在鬼中可謂極是兇狠,然對於清徐真當是算不得什麼的。
他十分幹脆利落地處理了幾個,最後攜著我來到了花府門前。
我抬頭看著門楣上十分氣派的“花府”二字,腳步略略躊躇。
我與花司當年也算是極為要好的朋友了,友情雖變了質,可當時的情誼卻也是實在的。不想如今我竟要令他沒了父親,自然很是不太忍心。
清徐看了我一眼,“你便在外頭等著吧。”
他倒很善解人意嘛。
然我搖了搖頭,抱緊他的腰身與他一同躍進府內,一邊尋著花老爺的房間,一邊尋思著我這天生愛操心的毛病何時能改一改。
今晚約莫著是未得到蘿漪的召喚,花老爺在榻上睡得十分安詳,花白的胡須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看著與一般的活人無異。
我猶豫著抓了抓清徐的衣袖,“會否是我昨晚看錯了?”
清徐迅速在我眼睛上摸了兩把,只在這兩把之間的短短一瞬,我看得真真切切,塌上附在花老爺軀體之中的,便真的是一隻鬼,一隻不折不扣的赤影厲鬼。
我終於無語,無奈地默默退開了去,眼見清徐的掌心緩緩亮起一道淺金的光暈。
“住手。”夜幕中驀地響起一身怒喝,房門驀然被推了開,漆黑的房內亮起了燭火,我這才看清是一臉慍色的花司。
跟在他身旁的還有一襲綠衣的蘿漪,挑釁地看了眼清徐,又打量著我,惡狠狠地。
她淩厲的目光跟刀子似的,像要將我活生生地淩遲了,我又想起她會蠱心術的事,不由地往清徐後頭鑽了鑽。
花司此時已然瞧見了我,面上又驚又痛,“阿川,你為何要害我父親?”
我嘆口氣,這才繞出來走到他面前去,認真地看著他,“花四,你可知你的父親實則在三年前已經去世了?”
“三年前?”花司呆了一呆,而後不可置信地猛然回頭盯著蘿漪,“三年前父親重病,是你說有法子救他的……”
蘿漪極是不以為然,面露了譏諷的笑意,“若不是我,如今的花老爺早已是黃土一缽了。難道這三年來他不是如同活著一般?”
我本十分欣賞她的美色,可自從昨晚後便實在看不慣她,此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行屍走肉也叫活著?你們魔界真真不講道理。”
“我們魔界是不講道理。可每月攝取活人精魂,十八年後魂飛魄散不得超生,這些都是花老爺自己選的。”蘿漪漂亮的眼角微微挑起,若有似無地朝花司那帶過一眼,“誰叫他放不下這個最寶貝的兒子呢。”
花司瞬間面如土色,不可置信地轉而向我問道,“她說得可是真的?”
我遲疑了一瞬,極是艱難地點了點頭,他便雙腿一軟在他父親床前跪了下來,一張臉全失了鮮活之氣。
我見狀不由心生了憐憫,拍拍他的肩勸他,“花老爺放不下你,你便為他爭口氣。他既已故去,便入土為安吧。”
蘿漪聞言搶上前來,“你父親為你做到這種份上,你想令他的心血白流,讓親者痛仇者快麼?”
我暗叫不好,果然見花司呆滯的神情一動,脖頸機械地扭過一些望著我,那雙桃花眼中不見了一絲平日裡的玩世不恭,面色變幻了幾番囁喏著開了口,“阿川,事已如此,你們放過我父親可好?”
我肅然道,“你真當想讓他為你再造殺孽?”
“阿川,你可知我的娘親是怎麼死的?”花司垂著眸,神情看不太真切。
原來花司的母親柳氏原是歌舞坊內的一個舞姬,也並非什麼名角,卻因性平如水被花老爺看中,贖了身帶回家當了妾。
柳氏過門後,柔善無爭的品行在一眾妻妾中格外惹人憐愛,極受花老爺所喜,很快便生了花司。
只是這朝歌城看著繁華富庶,又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圍牆內是真正風平浪靜的。
柳氏一房的得寵自是被府中其他女人給嫉妒了去,明裡暗裡地總吃了不少的虧,她始終忍著,不曾到花老爺面前去說過什麼。
終於有一回,花老爺遠行西域談生意,那些姨娘便生了歹念,在他們的點心中摻了毒,欲除去他們母子而後快。
幸而那日花司貪玩跑出了府,待他回去時卻發覺娘親獨自伏在地上,鮮血自口中流了一地卻無人理會。
柳氏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只為了告訴兒子讓他快跑。
花司在朝歌城東躲西藏,住過破廟也與乞丐爭過食。
而那些姨娘唯恐花老爺秋後算賬,一邊搜尋他的下落一邊草草便將柳氏葬了。
直到花老爺得了信兒從西域匆匆而來,他才敢現身回到花家。
可那時花府裡裡外外知情的都已被清理幹淨,上下眾口一詞稱柳氏突發了重病而亡,這血海深仇再也無據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