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在這麼深的夜裡這麼近地瞧過他,清淺淡薄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英挺的面龐上,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覆下一片陰影,微顫著掃去了白日裡的冷峻,變得寧謐平和起來。
恍然間我發覺這萬年光陰,什麼神仙什麼郡主的都不過爾爾,最最嚮往的不過是與枕邊這人在苗疆山水間做一對平凡的男女罷了。
就在我怔怔打量他的面容出神之時,身下驀地傳來一聲巨響,我很是嚇了一跳,下意識便欲坐起身來。
然我卻坐不起來了,因我同清徐躺的那張床一下子從中間裂了開去,而床下竟是一條暗黑的甬道,一眼怎麼也望不到頭,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般直將我們吸了進去。
下墜間我抬頭望著上方的光點愈來愈弱,一點一點地消失不見,而黑暗卻已不容抗拒的姿態吞噬了過來。
從未這般的恐慌,如溺水之人即將錯過救命的稻草。此刻卻有一隻手伸過來緊緊摟住了我的腰身,似是要將我整個兒都嵌入他的懷中。
那是清徐的氣息,我瞬時便覺著安全了,一顆心也穩當了許多,不再惶惶不安七上八下。
可下一刻只聽得一陣嗖嗖的破空之聲,密密麻麻的銀針在黑暗中從四面八方朝著我們飛射而來。
變故來得太快,清徐下意識間只來得及用自己高大的身子將我護住,與我抱作一團滾落在地。
此處不知是何處,也不知有多深,以我的目力也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光亮。
我欲提了真氣引出火焰,驚覺似有什麼將胸口密密堵著,竟是半絲修為也使不上來。
“清徐。”瞧不見他傷得如何,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身上卻不敢隨意摸索,只得顫著一把嗓子喚他。
他握住我的手緊了緊,“我沒事……”
即便他努力維持著平靜,可我仍是聽出了他聲音裡隱忍的痛楚,正急急想要問他傷在何處,傷得重不重,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卻驀地閃過一道光,而後周圍登時亮堂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光明,我一下子很不適應,只好眯了眼望了過去,原來此處是一間狹小密閉的地下石室,大約是年月久遠了,石壁很是光滑,奇的是一點兒也不見潮濕,地上散落著許多銀針,唯有其中一面是一道巨石閘門,只留著一隙的出路。
此時石門前倒還站了兩條人影,想來是等候多時了。
呵,原來苗疆中也不乏工於心計之人,我站起身來,死死盯著右邊那個瞧上去慈眉善目的老者,恨不得能用眼神將他大卸八塊了去,“達久族長這是何意?”
達久望著我們滿面肅殺,“巫吉寨從來容不得魔類。”
他話音才落,我便覺得小腿上傳來一陣裹挾著極致麻癢的劇痛,好似有許許多多章魚的觸角在肌膚內吸食著,頓時腿一軟差點兒站立不住。
低頭撩了衣擺一瞧,才發覺腿上亦插著兩根細小的銀針。
想來是方才被銀針偷襲之際,清徐雖將我護得極好,然暗箭難防,難免還是中了些。
可傷口的感覺如此不對勁,定是那銀針的問題了。
而清徐……我不安地朝他望去,果然他盤腿坐於地上,臉色難掩蒼白,卻睨著一雙眼,威赫不失,不疾不徐地道,“巫吉寨竟私自煉化仙蠱,膽子著實大得很。”
這語氣著實冷,冷得似要將周遭的空氣都生生給凍成了冰碴子。
果然達久神色一凜,很快變得陰狠惡毒起來,“玉蠶仙蠱,卵遇血成蟲,成蟲後食血為生,直至宿主血枯而亡,神仙也難逃一死。”
我呆了,如此說來這一地的銀針,實則密佈著那勞什子的玉蠶仙蠱的蟲卵?只是肉眼瞧不見而已?
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況且這間石室在地下十餘丈,你們死了也無人會知曉。”
他將那個“死”字咬得極重,我憤恨之餘忍不住哆嗦了一陣,忙靠著清徐坐了下來,又試著提了提氣,心頭便是一陣拔涼拔涼的。仙蠱就是仙蠱,竟連修為能封住。
清徐眼角一挑,“哦,這麼說來你們是決意要殺我們滅口了?”
達久面色難看,甩了衣袖道,“魔族視人命為草芥,搞得生靈塗炭,自是得而誅之,誰又會在乎這些小節?
“魔?”清徐目光淩厲一轉,準確地攝住角落中那個黑影,“這位巫師也是這般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