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眾位修士的最後面看見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得她憔悴了許多。倒不是身子上的消瘦，只是她的眼睛裡，再也沒有那日夕陽西下的傍晚，那樣明亮的光了。

秋風揚起了她紅色的裙角，在這一片蕭瑟之景中便顯得格外的鮮豔。

那日在武陽城無人的街道上，她也是這一襲紅裙，好像夕陽灑落渲染而成，那一雙眸子是我久違、好像孃親一樣的眼睛，一樣地充滿善意。

於是，在我的算計下，她真的就如我所想，收下了我。那時我還是一隻卑賤低下的半妖，靈力低微，微不足道，她身邊幾乎所有的同伴都反對她收下我，於是我便動用了我慣用的伎倆，也是我唯一的王牌——這身皮囊。

我深知一隻狐狸精到底是有多好看，再加上我那高超的偽善的演技，我相信她一定會留下我。

結果真的，她留下我了——但並非是因為我的容貌。

只是可憐罷了。

那個時候，我只慶幸自己終於結束了幾百年忍飢挨餓衣衫襤褸受人辱罵、白眼的日子，可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我那個時候的算計，到底是多麼卑鄙無恥。

哦，對了。也多虧了她，我才能入了裂空山谷知曉了我那身世之謎，才能進得了南荒奪了屬於我的王座。這世間可憐的人有很多，誰讓我運氣好，偏就遇見她了呢？

初來南荒的時候，我便是懷著不軌之心的，我知曉她的淨化體質，便想方設法讓她幫我護法，這樣我的半妖體制才能得到剋制，我才能得到妖火紅蓮的真正認可。在那之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多次前往了大宗祠。雖然我極其小心，卻還是被倪霄兄妹發現了端倪。

毫無意外，我給她惹麻煩了。

可她沒有半句責怪，執拗地非要幫我，我面上不說，可是心裡……卻是無比動容。

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受到一個人不求回報的傾囊相助。

後來，終於登上了妖王之座，我本以為我終於站到了比她更高的地方，可以與她並肩，甚至換成我保護她了，可是她竟跑來說要與我斷了契約的關係。

那一瞬間我生氣了。

怎麼……為什麼我站在了這樣尊貴的位置上，受萬人敬仰，她反而不要我了呢？

可我沒有發脾氣，只是笑眯眯地說服她，不要斷了我們的契約關係。

她在想什麼我都明白，一個小小的修士，卻擁有妖王作為契約妖獸，她怕是覺得不妥，也會有損我的聲望，可是她卻不知道，我在南荒，她回靈雲，若是沒有這道契約，我怕是在再也不會與她有任何關係了……

怕是再也沒有任何見面的理由了。

我很想見她，可是卻不知道如何見她。我只是她收留的一隻可憐蟲罷了，縱使擁有了權利與力量，地位和尊嚴，可是她卻見過我最落魄的樣子……

而聞千芷，我只不過是想讓她知難而退罷了，如果我早知道我的隨便一句話就能讓她如此喪心病狂，我怎麼也不會放她離開南荒。

我現在擁有這麼多，在這偌大的宮殿留一處成全給她是完全不費餘力的，可是……她觸及了我的底線。

那，我便留她在身邊，可我，卻一眼都不會再見她。

左右她百年的生命於我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從前的聞千芷是至高無上的公主，而我是低賤的半妖；如今我是統領眾妖的妖王，可她卻是一個無名之輩。

她與我，永遠都不能相配。

她說的沒錯，卻也錯了，如果我先遇到的是聞千芷，那麼我便永遠不能回到南荒；而我先遇到的是蕭月生，那才是開啟我人生大門真正的鑰匙。

一切，都是上天早就寫好了的，怨不得有緣無分，也怨不得愛而不得，有些喜歡，就是為了付諸東流的。

窗外的景色依舊如故，我站在青梧宮裡，這南荒權利中心，卻只覺得，分外的無趣。

這世間，與我有關的，不過一個蕭月生罷了。

可如今，她也不見了。

守著南荒的子民，是我肩上的重任，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去愛別人，我的主人，她沒有教會我，真真是不負責啊！

“王上，這花兒開了！”侍從驚喜的聲音喚回了我思緒，我順著他的聲音看去，那小小的藍色花瓣優雅地展開，可愛又漂亮。

這是她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她在裂空山谷帶回來的花種子，也許她不知道，這種藍色的冰凌花，象徵著堅韌，也象徵著……祭奠愛情。

像極了我和她。

有些人，是一輩子都不能說的秘密，只有守口如瓶，才有資格默默守護。

否則，連守護她的資格都沒有。

我收回了視線，眺望遠方，又是斜陽，她卻不知道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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