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一匹馬馳進林中,泰山五雄一齊上前拉住馬頭,馬背上一個身穿繭綢長袍的老者飄然而下,向喬峰拱手道,“喬幫主,單正不請自來,打擾了。”
喬峰抱拳還禮,“前輩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前輩可也是為喬峰之事而來?”
“喬幫主已經知道?”單正微微詫異,看到徐長老倒在地上,頓時眉頭微皺,再次看向喬峰,目光帶有警惕。
“好哇,鐵面判官到來,就該遠迎。我鐵屁股判官到來,你就不該遠迎了?”騎驢怪客忽然叫道。
眾人聽到鐵屁股判官五個字的古怪綽號,頓時忍不住想笑,但礙於此時氣氛,紛紛竭力掩飾。
單正涵養甚好,猜不透這怪人來歷,裝作並未聽見,直接轉身對來的方向朗聲道,“請馬夫人出來敘話。”
樹林後轉出一頂小轎,兩名壯漢抬著,快步如飛,來到林中一放,揭開轎帷。轎中緩步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少婦。少婦低下頭,向喬峰盈盈拜倒,“未亡人馬門康氏,參見幫主!”
“來人,將這賤婦拿下!”少婦正是康敏,康敏正等喬峰還禮,耳邊卻傳來喬峰飽含怒氣的命令,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且慢,喬幫主,你這是做什麼?難道做賊心虛,想要殺人滅口?”單正立刻橫在康敏身前,單家五兄弟也很快圍了上來,將單正和康敏護在中間。
“做賊心虛?我喬峰何時做過賊?”喬峰冷笑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單正面無懼色,直直與喬峰對視。
“好啊,你說我大哥做賊,卻不知有何憑證?”卓然走上前道。
“馬夫人,麻煩你將事情經過說出來。”單正道。
看到林中情形,康敏隱隱覺得不妙,但此刻早已沒有回頭路,康敏低聲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並未遺下一男半女,持續馬家煙火……”
康敏聲音雖低,但語音清脆,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眾人耳中,甚是動聽,再加上話語裡略帶嗚咽,微微啜泣,眾人若不是早知康敏真面目,此刻定忍不住同情。眾人目光冷笑看向康敏,這一刻彷彿都商量好,誰也沒立刻說破,都想看一看康敏會編出怎樣一個故事。
康敏一直垂手低頭,只感覺眾人目光看向她,她自負容貌,對此早已習慣,甚至隱隱有些得意,嗚咽兩聲後,康敏繼續道,“小女子殮葬先夫後,檢點遺物,在他收藏拳經之處發現一封用火漆密封的書信。封面上有先夫字跡,餘若壽終正寢,此信立即焚化,拆視者即為毀餘遺體,令餘九泉不安。餘若死於非命,此信立即交給本幫諸長老會同拆閱,事關重大,不得有誤。”
說到這裡,林中一片寂靜,馬夫人頓了頓繼續道,“我見先夫寫得鄭重,知事關重大,當即便要求去見幫主,呈上遺書,幸好幫主同諸位長老來江南為先夫報仇來了,虧得如此,才沒能見到此信。”
“現在信在哪?”喬峰隱約猜到那封信就是關鍵,立刻忍住怒氣詢問。
“我知此信涉及幫中大事,幫主和諸位長老都不在洛陽,怕耽誤時機,當即趕赴衛州求見徐長老,呈上書信,請他老人家做主。”馬夫人看向倒地不起的徐長老,目光疑惑,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
徐長老身上有一麻布包袱,信極有可能就在裡面,喬峰正要上前取信,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對單正道,“前輩既然是為此事而來,不如就請前輩將信取出。”
單正目露驚異,不明白喬峰搞什麼鬼,其實喬峰只不過大丈夫光明磊落,不想給單正任何藉口,偏偏單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單正示意大兒子單伯山上前取信,單伯山走到徐長老身前,解下包袱,從裡面取出一個油布招文袋,再從袋中抽出一封書信,之後遞到單正身前。
單正看了看書信,最後點頭道,“是這封沒錯。馬夫人曾將此信交給徐長老,恰好當時我也在場,徐長老認識馬副幫主的字跡,確定這信封上的字確實是馬副幫主所寫。”
“四位長老,你們也認識我師父字跡,還請過去一看。”喬峰是汪劍通弟子,論與汪劍通最親近之人,非他莫屬,但喬峰為證自己清白,故意略去自己。
奚宋陳吳四大長老立刻走到單正身旁,仔細辨認封面上的字,很快紛紛點頭。吳長風道,“是汪幫主手筆。”
“這是汪幫主生前一名好友寫給他的書信,至於寫信人是誰,事關此人名譽和安危,此刻不便言明。”單正道,“在下和寫信之人相交多年,家中也藏有此人書信多封,來此之前,已經回家取出舊信對比,字跡全都相同,連信箋信封也一樣。因信中所提之事關乎丐幫興衰氣運,我等不敢輕怠,立刻又赴太行山找譚氏伉儷請教。譚氏伉儷也和寫信之人頗有淵源,兩人將這中間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我等說明,實在可憐可惜,可悲可嘆!”
“信中記載了喬峰身世?”譚公譚婆親自來此,顯然就是為此事作證,事已至此,喬峰即使再怎麼不願,也有些懷疑自己身世,目光看向譚公譚婆求證。
譚婆道,“這位是我師兄趙錢孫,此事是他親身經歷,師兄,還是你來說說這信中之事吧。”
“你說信中事?那信寫得雖短,可真餘意不盡,四十年前同窗共硯,切磋拳劍,情景宛在目前,臨風遠念,想師兄兩鬢雖霜,風采笑貌,當如昔日也。”趙錢孫脫口而出背出一封書信內容,眾人頓時覺得莫名其妙,這怎麼聽都是風花雪月之事。
譚婆與趙錢孫曾兩情相悅,趙錢孫背的事實上是她寫給趙錢孫的一封書信,沒想到這平平常常一封信,居然被趙錢孫背得滾瓜爛熟,譚婆心下感動,柔聲道,“師哥,你說一說當時的情景吧。”
趙錢孫道,“當時情景,我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梳了兩條小辮子,辮子上紮了紅頭繩,師父正教咱們練偷龍轉鳳這一招……”
譚婆搖了搖頭道,“師哥,不要說咱們從前的事,大夥問你,當年在雁門關外,亂石谷前那一場血戰,你是親身參與的,當時情形若何,你跟大夥說說。”
“雁門關外,亂石谷前……我……我……”趙錢孫聲音顫抖,驀地臉色大變,一轉身,朝西南方無人之處拔足飛奔,身法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