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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卷九 假相(叄)

周身漸漸得她治癒般的溫暖。

長恭忽起一個念頭,想要抱一抱她,像是那一日江州江畔,她張開手,給予他的擁抱一樣。只是彼時她的擁抱,應是為了撫慰他被一朝揭開的滿心瘡痍,而他心血來潮想要擁她入懷,卻是在這清冷月夜裡涼透的心,近乎本能地想要靠近她。

他從來習慣了拒人以千裡外,若非是她死皮賴臉纏著自己,教他不得不由她陪在身邊,他大約早已鬱郁成疾,便也無從知曉這世上原還能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救他出深淵。

於是長恭緊了緊拳頭,抵在唇邊。

片刻猶豫下,他張手想要攬過她的肩。

然而連笙倏然回頭,明淨澄澈的眼,眼裡掠過一絲疑惑,長恭一時沒來由地慌張,彷彿心思被她一眼望穿,明明自己沙場多年,什麼樣的陣仗沒有見過,卻竟會在這一眼望向他的瞬間,瘋狂心跳。

手頓在半空中一愣,繼而硬著頭皮落下來,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好了,快回去睡吧。”

連笙有些發懵,不知他怎會轉得如此突然,可見他眼神之中難有的一抹溫柔,先前那出頹唐敗色彷彿已然作古,便也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呢?”

“我也回去睡了。”

這一夜許是醒後再睡,下半覺裡,連笙睡得並不算踏實,迷迷糊糊感到身旁的人給她搭了衣被,天亮睜開眼卻是空空如也。唯有長恭已在喂馬,見她醒來,輕輕抿了抿嘴角,淺而又淺地笑道:“若是睡好,我們便上路吧。”

這竟是連笙與他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到他笑!

眉梢嘴角的分明笑意。

她完全呆愣住了,呆呆地坐著忘了起身,莫不是自己一覺睡醒,世道變了。看見長恭翻身上馬,她才趕緊拍拍屁股站起身來。

從京都到漳州,他們一路馬不停蹄,跑了四天四夜。入漳州後,又費了整整一天工夫才找到秦汝陽的故裡——漳州邊境上的一座村鎮,名喚“石垟”的。

等他們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走到石垟地界,看見刻了“石垟鎮”三個字的破舊石坊時,連笙的腦子裡只勘勘冒出來一個詞:窮鄉僻壤。

從她十歲下山浪跡江湖至今,過去了六七年,自詡也是見過許多世面了,皇宮大梁上睡過,乞丐窩裡也住過,卻還從沒到過一個地方,能像這裡一樣偏遠破爛。她與長恭站在鎮子裡唯一一條像樣的小街上,只穿著普通布衣牽著馬,卻仍覺自己與此處的格格不入。

滿眼盡是黃土,連同街邊的房子、攤子亦像是布滿了掃不幹淨的塵,灰撲撲的。似乎正巧碰上趕集的日子,狹窄的街面還算稍有些人流,然而穿衣戴帽卻也是灰濛濛的一片。

長恭與連笙相互看了一眼,面露些許詫異顏色,而後將頭一點,還是低了低腦袋走進人群裡。

他們一路走,一路打聽,詢問鎮上是否有姓秦的人家,可又有人認得一位名叫“秦汝陽”的,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他們一路詢問,問遍了整條街上幾乎所有的攤販,連路人也逮著問了一串,卻發現不單沒人認得秦汝陽,竟連這個名字都未曾聽過。

長恭與連笙皆驚訝極了,若說是在京都也就罷了,可在這樣一個張家長李家短,王家能數得出趙家有多少隻雞的小地方,出了一位當朝國相,沒有一人得道雞犬昇天,沒有反哺桑梓澤被鄉裡,竟連名字也無人知曉。

他們站在文鄉的街頭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在犯愁,忽然卻聽見身後“啊呀!”一聲大叫。

他們雙雙回過頭去,發現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算命先生,這聲驚呼便是這位算命先生發出的。

他獨自一人立在那裡,既無人與他攀談也無旁的舉動,連笙瞄了一眼無事,正要轉回頭去,然而這算命的卻直沖沖就朝向連笙走上前來,邊走邊不住前後搖著一隻手拜道:“啊呀走大運啦,走大運啦!今兒個真是見著活神仙啦!”

連笙抬起頭盯了他一眼,確信他不是對著別人,於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問他:“你說我?”

“活神仙!可不就是你嗎。”算命的在她身旁站定,殷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