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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任隔關山看未孤

“你帶我去祭拜阿瑪,咱們明天就動身!”

“那九爺怎麼辦?”曾全說著,從旁邊架子上捧過一個骨灰壇來。

“這是……九叔?”褚仁抖著手,不敢去觸碰,像是怕碰疼古爾察似的。

“嗯。”曾全點頭,“府上沒有人知道九爺的家人在哪兒,所以,也不知道該葬在何處……我就把他帶來了。”

褚仁輕輕撫摸著那骨灰壇,像是之前很多次,撫摸著古爾察那雙堅實的大手一般。只是,再沒有溫度傳過來,再不會有人,摟著自己的肩,讓自己倚靠,為自己按摩了……

“九叔是個孤兒……除了你我,他再沒有親人了……”褚仁喃喃地說著。

“那怎麼辦?”

褚仁接過那骨灰壇,把它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上,含淚說道:“我們帶九叔上京!”

“這……”曾全有些遲疑。

“你放心,這樣安排,阿瑪和九叔都會高興的……”褚仁說著,淚流了下來。

又一次,坐在車中,顛簸在井陘的雄關險道上,但這一次,卻再沒有堅如磐石的臂膀將褚仁緊緊相擁了。

褚仁緊緊抱著那個骨灰壇,將下巴抵在壇口,弓著背,彷彿是用整個身體包裹著,保護著古爾察一般。

“二爺,您鬆鬆手吧,總這樣抱著也不是事兒,交給我您還不放心嗎?”曾全擔心地說著,有些手足無措。

褚仁搖了搖頭,反而把那骨灰壇抱得更緊了,似乎只有這樣,才覺得心安,“九叔臨去的時候提到過我嗎?”

“提到過,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說,說二爺小時候的事兒,說二爺剛被找回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一點一點地教,像是陪著二爺又重新活過一回似的……那時候我還沒來府上,很多事兒,我是第一次聽說呢。”

褚仁眯起眼睛,迷茫地笑了,小時候的那些事兒,再一次從胸中湧起,波濤一樣,拍擊著心房,無止無歇。

“那九叔有沒有什麼話要交代給我的?”

曾全搖了搖頭:“九爺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找二爺報喪,他怕二爺貿然回京,貿然行事,弄不好還會把自己搭進來,萬一被宗人府知道了,王爺罪上加罪不說,二爺也會被分給其他宗室為奴,那可就辜負了王爺的一片苦心了。九爺說,什麼時候王爺脫罪了,或者……沒了,才許我來找二爺……”

曾全說著,帶了哽咽,“九爺讓我千萬想辦法給王爺帶句話,說是讓王爺無論如何要撐下去,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定要撐到和二爺見面的那天,他自己不能兌現諾言了,王爺可不能讓二爺失望……九爺那時候還不知道王爺也染了病,只是一個勁兒的叮囑我,不要幫他收拾穢物,他用過的東西要全部燒掉深埋,不要心疼物件……他怕把病過給我……”

褚仁聽著,淚流了下來,又不想讓曾全看見,便把頭埋得更低了,“九叔……他最後有什麼心願嗎?”

曾全搖了搖頭,“霍亂這病,只是水瀉,瀉到最後,人身上的水都瀉盡了,手腳不停地抽筋,說話聲音嘶啞,神智也不清楚了……最後只聽得九爺似乎一直在唸叨他和王爺小時候的事兒,只是零零亂亂的,聽不分明他在說什麼……”

“那阿瑪呢?他有沒有留下什麼遺言?”褚仁只是低著頭,聲音悶悶的。

曾全又搖了搖頭,“也沒有……這病起勢很猛的,一發病便不停地吐瀉,每日洩的次數難以計數,人根本拿不起筆來……聽府裡的人說,王爺到最後都緊緊握著二爺的兩個帖子,那帖子都已經被血浸透了……最後,那兩個帖子,還有那些核雕佛頭,都和王爺一起火化了……”

褚仁再也無法開口,只是任由淚滾滾而落,落在古爾察的骨灰壇上,讓那冰冷的白瓷,也沾染上了體溫的暖……

車,在崇文門外轉了一個彎,繞城而過,徑直奔向城西。

車內的褚仁早已經換上了一身斬衰孝服,他來之前已經跟傅山說過,要在齊克新的墳前結廬守制三年。傅山聽了,沉吟了半晌,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褚仁要注意身體,不可中斷練功,又親手泡製了護心的藥丸,讓褚仁貼身帶著。臨行前一天,傅山又把曾全叫到房裡,細細叮囑了小半個時辰才放他出來。

傅眉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幫褚仁打點行裝,巾帕鞋襪,裡衣文房,三年的需用,一應俱全。

遠遠的,一片翠竹之中,隆恩寺的碧瓦飛簷遙遙在望,綠樹掩映下,阿巴泰家族墓園的漢白玉華表巍然佇立,褚仁突然有了一種到家的感覺,踏實而安心。

注:

[1]五裡坨秀府村隆恩寺:阿巴泰家族的墓地所在地,博洛也葬在那裡。另外此墓地的石材曾被運到東北修建張作霖墓。寺廟和墓園一類的古跡現在都已經荒廢到幾乎沒有遺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