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瀲停靈七日, 魏熙一次都沒有去過, 她龜縮在長清觀,遮蔽了一切關於魏瀲的訊息,每日仍如以往一般彈琴讀書, 興致來了, 還會攜著一壺酒對月暢飲,飲的開懷了, 便作詩寫賦, 或豪邁,或靈秀,皆尋不出一絲哀悽。
謝皎月眼看著魏熙如此, 非但沒有放下心來,反而越發擔憂了,這樣不行, 遲早鬱結於心。
然而她也沒有法子,魏熙沒事人一樣, 她想勸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今日是魏瀲下葬的日子, 謝皎月看著學著彈箜篌的魏熙, 忍不住出聲道:“今日是六郎下葬的日子,到底是為了救你,你不去看一看嗎?”
魏熙手一滑, 在箜篌上帶起一陣雜音:“不去。”
魏熙說罷,重新彈了起來:“阿孃不是不喜歡我和他牽扯嗎?若不是他……阿孃怕是早就不顧情理的給他娶了一個好王妃了。”
謝皎月眉頭微蹙:“你是在怪我?”
魏熙搖頭:“沒有。”
謝皎月上前拉住魏熙的手:“阿孃也是無奈,總不能讓你們鬧出些什麼風言風語吧。”
魏熙瞥了一眼謝皎月拉著她的手:“他停靈下葬, 我若是皆不露面,怕也是會鬧出什麼風言風語吧。”
魏熙說著,唇角一勾:“我竟不知阿孃是會在意這個的。”
謝皎月眉頭蹙得越發緊,她看著魏熙低垂著的眼眸,問道:“你該不會是真對他……”
魏熙揮開謝皎月的手:“阿孃說什麼呢,便是為著公主尊榮我也不會如此,何必將我想的那般齷蹉。”
魏熙的語氣冷硬,話中帶刺,謝皎月收回手,掩住眼中傷色:“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年紀小,難免喜歡俏郎君,左右他都已經……”
魏熙抬眼,打斷謝皎月的話:“已經什麼?”
謝皎月看著魏熙,口中的話怎麼都吐不出來,這幾日魏熙狀似無事,卻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唇色蒼白,下巴尖尖,皆是惹人憐惜的荏弱,唯有一雙眼眶內凹的眼眸,因著消瘦,添了深邃,卻好似燃得正旺的火上突然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寒冰,壓抑之下是欲要破冰而出的苦澀。
謝皎月很是心疼,也顧不上魏熙先前那帶刺的話語,抬手撫上魏熙的臉頰,還未說什麼,卻見魏熙倦怠的將頭靠在箜篌上:“他騙我。”
魏熙的話沒根沒據的,謝皎月聽了有些摸不著頭腦,卻知那個他必定是魏瀲:“騙你什麼?”
“他是故意的。”魏熙繼續答非所問:“我是不會去看他的。”
魏熙說罷,又起身彈奏:“阿孃去吧,我無事。”
謝皎月素來是拿魏熙沒法子的,她嘆了口氣:“去與不去皆是在你,阿孃只是不想讓你遺憾。”
魏熙不答,好似沒聽到謝皎月的話,謝皎月見狀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自謝皎月出去後,魏熙便沒停過彈奏,彈到後面,手指痠疼,早已曲不成調。
她將手從弦上收回:“何時了?”
夷則聞言答道:“巳時初了。”
魏熙嗯了一聲,卻又問道:“現在到哪兒了?”
眼下值得魏熙問的也只有魏瀲的葬禮了,夷則答道:“應當從府裡出來了。”
魏熙眼睫一顫,扶著箜篌起身:“出去看看吧。”
這一看,魏熙便到了城樓,她出來時不早了,魏瀲送葬隊伍已經出了城。
魏熙上城樓時幾乎是跑的,到了城樓時,她只看到遠處一道白色的隊伍徐徐而行。
那一片白色刺痛了她的雙目,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趴在城牆上,對遠處喊道:“六哥!你回來!”
她喊罷,痴痴看著那遠行的隊伍,卻只換來城樓下的百姓抬頭觀望,議論紛紛。
魏熙的眼淚沿著腮邊滑下,滴在城牆上,風柔柔吹過,只覺澀然,再也不會有人用微生了薄繭的指腹給她擦眼淚了。
魏熙掏出帕子,輕輕插著眼角,和緩又優雅,說出的話卻滿是賭氣的意味:“我不理你了。”
她在城樓上站了許久,直到被涼風吹的低咳了幾聲,才被夷則和蕤賓連扯帶拉的勸著往城樓下走。
還未從臺階上下去,便聽底下兩個躲在牆角歇懶的衛士閑談,她本是無心管他們的,卻被他們話中的寧王給吸引了注意力。
“要說這寧王怎麼也是陛下的兒子,怎麼葬禮還比不上去歲薨了的梁王,難不成兒子還比不得堂兄貴重?”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寧王觸了陛下的黴頭,能以親王禮葬了就不錯了。”
先前問的人難掩激動:“怎麼說,寧王不是秋獮時被狼咬死的嗎?”
那人聲音越發低了:“秋獮就是寧王一手操持的,據說那狼原是寧王放了要咬陛下和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