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鑰兒扯著爹的衣袖。“我剛不是告訴您,他頭上腫了一個大包,您就別再罵了,我們到外邊讓他好好休息——”
“我管他頭上幾個大包!”杜老爹仍在氣頭上,可說真話,他沒什麼惡意,只是刀子口豆腐心,脾氣來了就要罵。“他是我撿回來的病人,在我家,哪許這麼跟我說話!”
父女倆的爭執字字句句鑽進穆瀟耳朵,他身子痛極了,實在很想發火,但也知道,是自己理虧。他深喘口氣忍下另一陣的疼痛,啞著聲音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用這種口氣……”
“好了好了。”鑰兒當和事佬。“人家都道歉了,爹您就別氣了。”
總算聽了句人話。杜老爹鼻裡一哼,眨眼消了氣。“還有,我剛的話你還沒回答我,你是哪裡人,家住何方,叫什麼名字?”
穆瀟定定看著他們,一臉聽不懂杜老爹的話似的。
見他久不開口,鑰兒當他在懷疑自己跟爹爹的意圖。
“這位公子。”
穆瀟喜歡鑰兒軟軟的嗓音,她一開口,他目光立刻移到她臉上,心頭的鬱煩也一掃而空。
“您別誤會,我們所以要問清楚您家住何方,是想通知您家人接您回去,您傷勢不輕,需要找個大夫仔細診治,可是您也看得出來——”她抬頭望了自家一眼。“我們沒這個錢,沒辦法幫您請大夫。”
穆瀟的眼睛跟著她移到灰泥砌成的牆面上,並非懷疑他們什麼,只是在想——他到底是哪裡人,家住哪兒,又叫什麼名字去了?
“幹麼不說話,變成啞巴啦?”杜老爹等得不耐煩。
“我不知道……”穆瀟呻吟一聲,表情疼痛又苦惱。
啥?杜家父女一臉莫名。
“你說‘不知道’,不知道什麼?”杜老爹驚問。
他一臉挫敗。“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糗了。杜老爹張大嘴,良久回不了神。
“這這這如何是好?”杜老爹在前廳裡憂愁地打轉。不是他為人小氣,見死不救,實在是家境貧寒,沒法再多養一個病人。
且還是個俊到過分的年輕男人!
要是被外邊人知道,自家閨女成天跟一個陌生男人共處一屋,她以後哪找得到好夫家!
可話說回來,他又狠不下心把人轟出去——他一想到人家身無分文,又不記得自個兒姓名,流落在外——不是活活看人送死?
雖沒讀過書,但杜老爹還是懂得“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罪惡,他不覺自己承受得了。想來想去,竟沒一個兩全的辦法!
杜老爹腳步又踱了起來。
熬好稀粥的鑰兒走出灶房,看見爹愁眉不展,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擱下手裡的木盤,她轉回自個兒房間取來一隻木匣,輕輕放在桌上。
“爹,您拿它去當了吧。”
不消看也知道女兒拿了什麼出來。杜老爹嘆氣。鑰兒拿出來的,是一隻兩根指頭粗、純金鑄成的小鎖,當年鑰兒她娘無意救了穆王府王妃的小白狗,王妃答謝賞的。
“不成,”杜老爹搖頭。“這是咱家唯一值錢的東西,我跟你娘說定要留給你將來作嫁妝,哪能當了。”
“您這麼想嘛,”鑰兒軟言相勸。“我們只是把這東西暫寄在當鋪那兒,等公子記起自個兒姓名了,不就能教他拿銀兩讓我們贖回來?”
“萬一他一輩子記不起來?”杜老爹就擔心這個。
“就叫他掙錢還啊。”鑰兒不像她爹,心裡擔憂的事情少,看事也精準。“他好手好腳,只是暫時扭了腳踝,一、兩個月就好了。”
也對。杜老爹摸摸腦門。這麼簡單的事,他竟需要女兒提醒!
“還是你聰明。”杜老爹捏捏女兒臉頰。“不過爹還是要告訴你,就算他往後有辦法贖回這金鎖,你還是不能跟他處太近,別忘記,男女——”
“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她搶著把話說完。爹老把這話掛在嘴邊,他說不膩她都聽膩了。“放心,女兒沒犯花痴病,不會因為那公子長得俊就忘了該有的分寸。”
杜老爹輕拍女兒腦勺,輕易戳穿她。“別以為爹沒發現你看他的眼神。”
她氣惱跺腳。“人家只是覺得他好看——不然這樣嘛,以後我不跟他說話,也不看他。”
就等她這句話,杜老爹說:“是你自個兒說的啊,到時可別忘記了!”
“哼。”她捧起桌上的木盤,一隻手推開爹的房門。
房裡的穆瀟已然坐起,正望著自己身上的衣著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