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綃自然清楚她所說的事情是哪件,見她通紅著眼發了狠話,心底也有一絲怕,畢竟夏初“忘關窗子”是出自三小姐授意,才讓三小姐得了進宮的機會……
只是片刻,玉綃便有了對策,好言安撫道:“唉,你看你,我也是心疼三小姐處境才那麼一說,你們弄壞的是二小姐最心愛的私藏孤本,又是皇家賞賜的物品,三小姐這會兒去說情,二小姐定還在氣頭上,不一定聽得進去,反而連累三小姐惹人厭。再說,你說那事兒是三小姐授意也沒有證據不是?”
夏初咬唇,依舊是一副不甘休的模樣。
玉綃見狀,嘆了口氣,“這樣吧,你先去莊子,待過了這風頭,三小姐再去替你求情讓你回來,也不讓你白受委屈,你弟弟今年到了上學堂的年紀吧,這裡有十兩銀子,你收著打點家裡。”
一袋銀錢被塞到了夏初手裡,她倏地攥住,臉上神色複雜,良久,似乎是經過一番掙紮,最終收下錢袋,鬱郁離開了。
月洞門外不遠的榆樹樹蔭下藏著一道影子,樹影婆娑,重疊在一塊兒倒叫人難以發現,躲在樹後的人看著夏初的背影,匆匆往另一方向行去。
玉笙院裡,項瑤坐在雕花檀木椅子上,舀了一勺冰鎮過的百合蓮子湯剛要入口,就看到門外頭奔進來一人,似乎被暑氣燻著,面上微紅。
“小姐,是奴婢錯了。”流螢跪在地上,為自己先前沖撞小姐、覺得小姐不近人情羞愧不已,沒想到夏初竟然跟三小姐有那種壞心思!小姐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讓自己跟著夏初……
流螢跪著把自己所聽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最後道:“枉小姐您對她們那麼好,她們竟敢這般算計您!”得知真相的流螢既是愧疚,又是替項瑤不值。
話音落了良久都沒有得到回應,流螢抬首看向椅子上的主子,發現面前的女子唇角微揚,噙著淺淺笑意,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落在了自個兒身上,一如往常般清澈,但她卻突然覺得主子的眸底流淌著她看不懂的暗湧,似乎如古井般的幽深森涼。
“流螢,念在你自幼跟著我的分上,這次我不計較,但你記著,我的院子容不下有異心的人,也不需要不聽話的——下不為例。”
陡然淩厲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決絕,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更是讓人心中一顫,流螢禁不住被這般注視,垂下眼囁嚅地應了聲是,再不敢有別的心思。
項瑤從她身上挪開視線後看向窗外,正對著某處院子的方向,目光裡夾雜著複雜的神色,最後漸漸轉為冷然。
酸棗仁三錢、麥冬、遠志各一錢,用水煎成一碗於睡前服用。
雲雀端著用大夫開的藥方熬好的安神湯走進屋,就被一室的光亮晃了眼,瞧著滿屋子的蠟燭,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情況打小姐醒來那天起就這樣了,夜裡睡不安穩,熬得眼底青黑,就指望這安神湯能派上用場。
“小姐,趁熱喝了吧。”
項瑤正望著一處燭火出神,聞言似是驚醒般看了過去,略一停頓,就恢複瞭如常神色,聞到那味兒皺了下眉頭,“擱著吧。”
雲雀把安神湯推到了她面前,小聲地提醒道:“大夫說要趁熱喝了功效才好。”
項瑤淡淡應了聲,卻是知道這東西對自己並無什麼作用,先前不過是為了安母親的心才讓大夫過來看,至於自己夜不成寐的緣由……
雲雀見她又走神了,面上寒霜籠罩,這幾日這般神情沒有少見,尤其到了夜裡更顯陰鬱。一開始她只當小姐是為了藺王的事兒心裡難受——藺王先前送的東西能燒的都讓小姐一把火燒了,不能燒的也都分給了她們這些下人眼不見為淨,可後來瞧著又不像那麼回事,至於怎麼個不像法她也說不上來,只是自小跟著小姐多少能感覺到點兒,小姐不提,她也就不問,只默默陪著,就譬如現下。
待項瑤再次回神,就瞥見雲雀在旁頗是擔憂地看著自己,微一愣後嘴角不由得勾了一抹淺笑,“我現在喝,這麼晚了,你在外侍候著就行,有事我會叫你。”
“小姐……”雲雀想說她要留下來,卻在項瑤的眼神裡敗下陣,只吶吶應聲,退出去帶上了門。
屋子一時又恢複了寂靜,一縷涼風從窗子縫隙裡擠進來,吹得燭火突突跳了幾下,房裡頓時光影斑駁,項瑤身著素白衣衫坐在桌子前,神色在燭火掩映下越發顯得縹緲。
耳畔隱約有樂聲悠悠回蕩,由遠及近,奏的是極為喜慶的百鳥朝鳳,伴著眼前展開的十裡紅妝,她一身鮮紅嫁衣,緩步走向同樣紅服加身的俊美男子,那人眼神裡的晶亮讓她不由得羞紅了臉,垂首的瞬間手就被他握住,牽引著一道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