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兒看出我的陰影還沒散?”
殷無殤低沉的聲音很適合他身上那件寢衣,跟這夜色一般漆黑幽暗。
但穆溪知從他的聲音裡聽得出,他並沒有面上那樣平靜無波。
“就是一種感覺。”
穆溪知說,“感覺你彷彿……總是怕我突然就會死了一樣。”
他說著幹脆側過神來,看著殷無殤的眼睛,“我說的對嗎?”
殷無殤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簡短的一個音節,卻讓穆溪知的胸口覺得悶悶的。
“我現在明明好好的,你為什麼還會有那種擔心?”
殷無殤如墨的眉宇輕皺了一下,目光落在手中的瓷罐上有些出神,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道:“這些日子,從你離開神醫谷開始,我就又開始失眠……其實我也不是真的睡不著,而是不敢睡過去。”
穆溪知問:“既然已經不做那個夢了,為何還不敢睡?”
“但是我會做別的夢……夢裡總會有人跟我說,你根本就沒有去南疆,也沒有死而複生,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因為藥癮而産生的幻覺。最後一次見你,還是在你迎娶錦陽被我弄得渾身浴血的夜晚,關於你的最後一個訊息,還是在三年前那個雨夜。”
殷無殤抿了抿唇,目光深深的望著他,說,“他們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從來就沒有回來過。”
穆溪知看著眼前的人,胸口緩緩的蔓延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
這人是因為他,已經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麼。
“不是假的。”
穆溪知緩緩坐起身,伸手摸著殷無殤的臉頰,然後傾身過去抱住他,“你看,我就在你面前,我身上是有溫度的,是活人的溫度,不是虛影也不是鬼魂。而且我還自作主張燒了你的皇家別苑,將你的救命恩人紹輝關進了詔獄,現在還要調查你親封的忠勇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若是你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那等這些麻煩事都解決了,查清了,你就恢複我丞相的官職,讓我去朝堂上站一站,亮個相,讓那些文武百官都看看清楚,省得再去你的夢裡胡說八道。只是到時候你得命太醫院的太醫們提前到偏殿裡候著,我有點擔心那些老頭有可能會被當場嚇暈。”
殷無殤將下巴壓在他的見肩窩裡,聲音悶悶的落在他的耳邊:“好,我都聽你的……其實,我都知道。”
現在藥癮已經完全戒掉了,他很清醒,也很理智。
他知道那些其實只是夢而已。
也許是因為摯愛失而複得,現實好的太出乎意料,所以他每當獨處時便會從心底滋生出恐懼,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那些恐懼便會在夜裡化作噩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殷無殤低聲說:“你放心,我會克服。”
“那你可得抓緊了。”
穆溪知假作不悅的說:“我可不想替你忙前忙後,最後只是你夢裡的一個幻影。若是那樣,我真寧願去街邊掛攤看診了,起碼給人治好了病,那些病患會真的感謝我,不會認為我是假的。”
話音落下,他就感覺殷無殤微涼的鼻尖在自己的脖頸間來回蹭了兩下,然後忽然咬著他,低聲道:“你不用去掛攤,我也有辦法辨出真假……”
“好好說話,別動不動就咬人……”
穆溪知沒問他用什麼辦法分辨真假,只是微微偏開頭,但那動作幅度小得像是根本就沒想躲開,反而像是欲拒還迎。
殷無殤頓時呼吸一沉,將人壓進了床褥裡……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沉悶的雷聲似在天邊翻滾。
帷幔沒有落下,窗戶也被吹開了一條縫,彷彿是那調皮的風兒也聽到了裡頭的曖昧響聲,想要悄悄的鑽進來,好奇屋內旖旎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