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笑得臉都發僵了,額間也開始冒出冷汗。
這幾年陛下愈發喜怒無常,叫人揣摩不透。
“相爺”他平日裡是半個字都不敢提,就連當初相府裡的那些人的名字,他都是能避則避。
但看著陛下整日沉沉鬱鬱,除了上朝就是沒日沒夜的批摺子,最近這幾個月陛下似乎連入睡都愈發困難了,長此下去,恐怕龍體堪憂。
若是陛下看到那絲酷似相爺的影子能心情愉悅些,哪怕能睡得好些,就算被責罰他也認了。
於是雙膝跪地抖著膽子道:“聽說雲郡有種白蘭,專門在臘月時節迎霜而開,冰清玉潔香遠益清,奴才便想著,如此高潔的花兒,相爺應該能喜歡,陛下不如趁著休沐,與相爺一同去看一看。”
李忠說完便垂著眼睛不敢抬頭了,直到冷汗都滴下來了,才聽到頭頂傳來聲音:“你去安排吧,明日微服南尋。”
李忠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應聲起來轉過身,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穆溪知在神醫谷住了七八日,身上的風寒也差不多大好了,便拜別了巫恒大師準備離開京都了。
回雲郡過新年怕是趕不及了,但上元節應該還是能趕上的。
因為那日在山上已經被羽林衛看到了臉,靈心便又換了三副新的人皮面具。
到岸邊的時候船還沒有來,穆溪知便趁著空去旁邊的小集市上逛了逛,想買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帶回去,當做禮物給穆懷他們分一分。
竹子做的小弓弩,木頭做的機關鳥,酥皮千絲糖……
他在前面一路買,徐順跟在後邊一路付錢,最後在集市的盡頭遇到一個賣花的老婆婆。
老婆婆白發蒼蒼,身上穿的單薄,用皮襖子蓋著的籃子裡露出一抹翠綠。
他認得出,那是白玉蘭的葉子。
穆溪知見了,不免有些心軟,伸手朝徐順要了一塊碎銀,帶著和緩的笑意遞過去:“老人家,您這花我都買了,天寒地凍的,穿上皮襖早點回家去吧。”
老婆婆千恩萬謝,直呼“大善人”,穆溪知剛要彎腰將那籃子花拎起來,手臂忽然被一雙軟乎乎的手挽住:“夫君,這花是給我買的嗎?”
穆溪知不明白靈心這又是鬧得哪一齣,直起身剛想轉頭去問,卻徒然撞進了一雙冷沉的黑眸之中。
穆溪知臉上的笑意登時微微一僵,腦子像是被那道冷如冰霜的目光給凍住了。
相逢來得猝不及防。
他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殷無殤。
早晨離開神醫谷的時候他還在想,此番離開,估計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見到殷無殤了。
三載時光,恍如隔世。
時光似乎沒在殷無殤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面容還跟從前一樣英俊,身姿也如從前一樣挺拔,身上披著黑色的貂裘大氅,高高俊秀,尊貴難言,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只是那深邃好看的五官看起來比從前鋒銳了許多,看著像是有些消瘦了。
是案牘勞形過於操心,還是溫柔鄉裡過於勞身?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如今都與他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