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殤果然停下腳步,卻沒垂眼看他,表情和語氣都極為淡漠,他說:“人都沒了,還哪有什麼心可傷?”
李忠終於徹底回過神,見狀也趕緊膝行到皇上跟前,與甲一跪成一排,勸道:“皇上,相爺人雖然不在了,但他的英魂肯定還在啊,相爺生前最在意的就是從前相府裡那幾個人……”
“那正好。”
不等他後面的話說出來,殷無殤就冷笑著打斷:“他既然那般在意那些人,朕就送那些人下去與他團聚,他應該高興才是。”
說完便一腳將甲一踹開,繼續朝門口走去。
李忠:“……”
皇上這不是走火入魔,而是徹底瘋了。
慌忙起身跟了上去,緊跟著便聽見身後傳來甲一困獸嘶吼般的一聲:“主子,那個人是相爺!”
殷無殤渾身猛地一震,原本正在行走的身軀如五雷轟頂般僵住了一瞬,隨即緩慢地轉過身,終於將視線落在了甲一的身上。
準確的說是死死地盯住了他,然後就那麼盯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到近前,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甲一,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昨日在皇陵,給主子解藥的人……是相爺。”
甲一面露痛苦之色,額間的汗珠淌過眼睛,跪了整整一宿,雙膝針紮似的疼痛,昨晚還在外邊淋了一個多時辰的雨,此刻已經開始發熱,嗓子裡更像是裹了沙礫一般,幹啞的厲害,他聲音艱澀地說:“相爺他……還活著。”
不是他不信守承諾,而是他心裡清楚,相爺最珍視的是什麼。
他死不足惜,跪廢了雙腿也沒什麼,但是若皇上一道聖旨真的頒下去,以穆懷的脾氣,根本不會束手就擒,到時候只怕要血洗雲郡了。
聽完甲一那兩句話,殷無殤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硬而筆直地站在原地,彷彿失去了自控力。
那模樣已經不是五雷轟頂,而是如同靈魂被召喚走了一般,身體僵硬腦袋空白,一動也不動。
李忠也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同時張大了嘴巴,嘴唇張張合合好幾遍,才抖著尖銳的嗓音問:“甲統領,你不是在說胡話吧?皇上跟前,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
相爺離世,皇上已經傷心得去了半條命,但三年多時間過去,皇上好歹是已經接受了現實。
失去相爺皇上固然傷人,但現在若是給完希望再落空,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直到這時殷無殤那被冰層封住般的五官彷彿才終於慢慢解凍,布滿血絲卻依舊暗黑懾人的眼眸深處,瘋狂地湧動著一股可怖的東西。
昨夜李忠一句無心的話,卻讓他生出了一絲奢望,但是卻只敢放在心裡想,怕一說出口就會遭到否認,希望落空。
所以他枯坐了整整一夜,也沒敢朝甲一問出那句:你拼死相護的那個人,是不是穆溪知。
他怕聽到否認的回答。
所以最後,他才選擇了用這個釜底抽薪的辦法,逼著甲一自己主動把那個人說出來。
然後他竟真的聽到了自己想聽的那個答案。
殷無殤清俊淩厲的五官線條無比緊繃,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蒼白麵龐上此刻也掩飾不住激動。
心髒在顫抖,手指在顫抖,顫抖的嘴唇發出顫抖的聲音:“那他,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