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幹啦？”伍哲大聲問。

“公司裝修中，不是工地，大哥！”猴子立著眼睛誇張地對伍哲說：“大哥你幾年沒回地球了，咋這大斷檔呢？啥情況都不瞭解了呢？”

“你大哥忙，這些情況需要你主動報告！”伍哲瞪了他一眼說：“裝修你會幹啥呀？你這跨行業跨得也忒大了吧，當心閃了腰，候總哦？！”

“我腰韌性好著呢！”他指著大李說：“那大李轉行轉得更不貼邊呢，你再好好說說他，我旁聽！”

“人家這幾年對計算機的研究比咱們對布的研究都透，你還好意思說他，你對裝修研究啥了？”伍哲說。

“我研究錢了！”侯勇頗沒底氣地說。

“你研究花錢了。”大李笑著說。

“我太同情莉莉了！”王東升說：“你跟猴子太可惜了！”

侯勇隔著桌子扔一把花生殼到王東升頭上，莉莉只是笑，什麼也沒說。

“莉莉在服裝公司幹什麼？”大李問。

“跟單吧，或者面料採購之類的，現在只是在車間驗貨，還沒接具體工作。”莉莉說。

“這麼算來，咱們幾個就都留在大連了，那不用傷感了，以後的日子可長著呢！”王東升說。

“暫時——”大李朝王東升揚了揚頭說：“你只是接著念！”

“你研究生畢業後怎麼樣還不知道呢！”猴子說東哥。

“誰能知道自己兩三年以後的樣子呢？你們敢說你們就一直這個樣子，就不會有什麼變故麼？”王東升誇張地說：“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是我們的變數多，是這個世界變化大呀！”

“來，為畢業幹一杯！”大李說。

“幹杯——”

“幹杯——”

幾個人熱烈地碰杯。並不能確定到底是為了舊的結束，還是為那新的開始！

校園、綠蔭、熟悉的歡鬧聲——

6月裡，太陽已經很熱了，但風還是清爽的。校園裡的柳樹早就抽出了嫩芽，在風中悠閑地蕩啊蕩著。天兒已經有些熱了，但還不至於需要多麼清爽的夏裝，但是那些漂亮的女生總是格外感到熱，或者格外心急，早早的已經穿上了吊帶跟短裙，顯露著不大合宜但無疑是天賜的無盡的美麗。

伍哲又回到學校，系裡通知今天要拍畢業照的。

從教學樓到宿舍樓的大路兩旁，一塊連著一塊，一堆挨著一堆都是畢業生們擺的地攤，簡直沒個下腳的地方。擺售的當然都是二手貨，除了書本，雜志還有些學習用具、專業課用到的工具，另外也有書架、臺燈、隨身聽、水壺飯盆、杯子盒子包括玩偶花草之類，反正只要是他們覺得自己用不著而且還能用的東西，統統擺了出來，特別是在幾筆交易成功之後，一時間，大家對賺錢都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景象讓伍哲想起了牧場鎮的早市。而攤主們也表現出了專業的業主精神，他們或者撐傘，或者頭上頂塊濕毛巾，在炎炎烈日下堅守崗位，有些人甚至連午飯也端來攤位邊上吃了，一邊吃著也吆喝著。伍哲不知道，其實賣東西是會上癮的，如果不是校方嚴格規定了，這種校園跳蚤市場僅限兩天的時間，伍哲覺得肯定會有人跑去批發市場倒賣些東西來這裡賺錢。

自從參加工作以後，伍哲幾乎無暇考慮學校的事，也包括畢業論文。4月份出的那趟差，在車廠做的産品展示會，到目前為止別的作用還沒看出來，倒讓伍哲有作業可以交差了，對伍哲來說這也算是意外收獲，而且他的收獲還並不僅僅只有這些。

他提交的論文，圖文並茂，闡述思路清晰，而且配有很多自己設計織造的實物布樣，論文的內容著重其實戰價值，一看就不是象牙塔裡杜撰的研究結果。謝天謝地，那些與一線生産嚴重脫節的象牙塔裡的學究們，都被伍哲的工作表現給震撼了，一致給了他一個優秀，他居然憑借這一論文，獲得了優秀畢業生的殊榮。更讓伍哲意外的是他的畢業論文居然賣出了1000塊的現金出來，因為系裡決定留下他的論文做專業參考文獻，打算發表出來。這回報也太豐厚了吧，伍哲簡直要為自己當初所付出的辛苦而感到還不夠了。

學校並沒有安排畢業典禮之類的儀式，甚至畢業證的發放也跟發作業似由學生代勞了，但校方還是安排畢業留影了的，而且是穿上學士服的合影留念。這些可敬的學士服已經是服務過幾撥畢業生了，伍哲無從知道這些道具是如何打理，怎麼經管的，總之看上去不但舊而且有些地方已經破損了，也有綻開了也沒人理會的縫合線。唯一的優點是合身，因為尺寸上都是鬆鬆垮挎的，無論身材的高矮胖瘦，套上就行了，完全不存在合不合身的顧慮。那學士服是各個系輪流使用的，所以穿學士服拍照也變成了有時間的限制。主樓前烏泱烏泱聚著好多人，有排隊等著學士服準備拍照的，也有脫下了學士服還留下來自己拍照的。無論官方安排的合影還是接下來大家用自帶相機的自由拍照，都顯得忙忙叨叨的，有很多人一隻手舉著相機，另一隻手伸出去準備抓人，腳底下風一樣的在人群裡穿來穿去，找著也喊著；那些沒有相機的更忙了，一手扯著要合影的人，另一隻手也伸出去準備隨時抓住一個拿著相機的人。跟影樓裡用的服裝道具一樣，這些學士服看著體面，細節處總是缺東少西，但伍哲他們是萬能的，或用別針或用細繩或揪或系總歸是能夠保證面對相機的一面是齊整的，事實上他們覺得那樣也就可以了，結果當然也印證了他們的智慧，因為照片洗出來之後，從那照片上也確實看不出任何不妥來，在輕盈強壯的身體跟年輕歡笑的面孔的襯託下，甚至都看不出來那些衣服都挺舊了的！

後來伍哲他們每個人又收到一份系裡贈送的後來又挺有故事的禮物。系裡非常有情有義，他們送給每一個畢業生一隻包裝精美，且帶有價格標簽的雙層隔熱玻璃杯子做畢業禮物。那價格簽上標著198元的天價，這麼昂貴的杯子，幾乎達到了讓人手不敢觸的金貴程度。除了那些對大學四年學習生活非常眷戀，有著篤厚情意的人，把這杯子小心地封存安放，尚能保持其完整存世外，其餘凡大膽試圖使用該杯子者，一律沒能獲得成功。首先，那金貴的杯子是不能裝水的，侯勇從水房洗了洗那杯子，回來剛倒上熱水，那杯子就炸了。大家一致判斷那是因為剛接觸冷水馬上又遇熱水，杯子短時間內受熱不均所致。於是，大李拿著自己的杯子頗有借鑒的直接用熱水洗，很遺憾，那杯子依舊不願意服務於人，寧碎不從。搞的東哥都不敢碰自己那個杯子了，你說一個杯子不能裝水，還真擺著看著麼？出於實驗的心，東哥咬了咬牙狠下心來拿了杯子去裝冷水，還好，杯子沒啥意見，於是東哥便把隔壁宿舍裡養的水竹偷過兩根來，養在那隻金貴的杯子裡。早知道這樣，系裡直接說給的是個花瓶得了，然而它畢竟不是花瓶，就在第二天早上，因其礙事，王東升只是溫柔地把它從桌上挪到窗臺上，一放之下它便碎了。

“哦，它比我的心還脆弱！”東哥傷心得有點誇張地說。是啊，連水帶玻璃碎渣子，灑得到處都是，讓誰收拾都夠傷心的了。

再到後來伍哲發現，其實那杯子幾乎也是不能碰的。知道了它不能用之後，伍哲便把它連帶著包裝幹脆塞進櫃子裡邊了，漸漸淡忘，幾個月後偶然翻出，開啟包裝一看，已然自己碎在盒子裡了——

系裡的領導實在太含蓄了，他們應該直說，他們送這禮物的真正意圖，其實就是想勸勉這批畢業生：碎了就對了，一切留戀都是負累。

畢業證也發了，畢業照也拍了，該留念的也留念了，該告別的也告過了，散夥飯也吃了若幹頓了，大學生活也該落下帷幕了。學校給的退校時間比較寬松，一個月之內，能保證在7月8號之前給騰出宿舍來就行了。大家各自收拾，懷揣著自信，帶著各自對未來的憧憬，即將各奔前程了。

大學生活看似平淡悠閑毫無建樹，但它畢竟教給了伍哲專業技能，也收獲了真摯的同窗情誼，一朝舍棄，除了離別的不捨，還有重生的希望。面對未來，伍哲並不覺得無依或膽怯。離開校園，他有一份有趣的工作，有一些讓人愉快的同事，原有的朋友情誼他並未失去，只是又增添了些而已，他不是更富足了麼？

伍哲坐上公交車，他離校門越來越遠了，他跟漫長的學生時代訣別了。然而這一刻，他是快樂幸福的，一段旅程結束了，而另一段已經開啟了。他感到滿足，他喜歡回到他那簡陋又偏僻的宿舍去，他喜歡他的工作，更喜歡跟他一起工作的同事，現在，他甚至也可以喜歡那個紅臉姑娘王玉。一顆快樂的心，有什麼是不能包容的呢？！

6月，在伍哲的印象裡，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季節，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畢業的季節，衷心祝願那麼多的願望都能夠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