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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

伍哲同情地看著這位盡責的父親積極地收羅話題應酬這位上門的準女婿,非常擔心他因為承受不住這種煎熬而突然單方面決定中斷伍哲的拜訪。終於,李萱宣佈吃飯算是解除了她父親的苦刑。

李萱的母親五十六七歲的年紀,很注意打扮,燙著精緻的卷發,白皙的面龐雖然印著明顯的皺紋,但膚色溫潤有光澤,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輕。李萱的媽媽勤快,精明,說話熱情裡帶著圓滑,家裡打理得非常整潔舒適,裡裡外外她都操心。她跟她的丈夫一樣,對待生活和人情世故理性多於感性,只對家人一片深情,外人則永遠是外人。

李萱的長相很像媽媽,但看上去沉靜的性格倒多像爸爸。

席間,李萱的父母對伍哲很是熱情又客氣。李家父親因為有了妻子和女兒的參與,讓他對伍哲的態度就顯得輕松多了,他的酒量不大,但每餐還是願意喝一點兒的,伍哲陪著他,兩個人各都喝了一點白酒。

李萱的媽媽不停地給伍哲夾菜,她笑著對伍哲說:“小伍,到了阿姨家別客氣啊,多吃點兒!你說我都不知道你愛吃些啥!“

“沒事兒,阿姨,我不挑食,你做菜這麼好吃,這些我都愛吃!”伍哲笑著說。

“你說這萱萱,也不拿我當媽呀!你跟萱萱處這麼多年,我一直都不知道。”李家媽媽瞪了女兒一眼說。

“八字沒一撇呢,我跟你瞎說啥呀!”李萱邊吃邊說。

“還非得有一撇你才說啊?這孩子長大了談戀愛了,就得跟家裡說!”李家媽媽訓著女兒:“越大越有主意了,啥都不跟你媽說了!”

“阿姨,我倆沒在一個地方念大學,其實這麼多年除了通通訊,打打電話,在一起的機會也不多。”伍哲說:“說是談戀愛,其實我倆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面,交往得跟朋友關系也差不多!”

“是啊,我這不指望著能找著個更好的麼,就先把他晾那兒存著。”李萱笑著說:“誰知道一直也沒碰著合適的啊,再不趕緊撈住一個我這眼瞅著不是要嫁不出去了嗎!我就把他逮回來了!”

“竟瞎說!”李家媽媽用筷子敲了一下女兒的碗:“說話越來越沒輕沒重的,這丫頭,竟給我跟你爸丟人!”

“沒事兒,阿姨,我覺得她挺可愛的!”伍哲笑笑說。

“今天算是第一次見你,阿姨也挺喜歡你的,我看你是個穩重可靠的孩子。你跟我們萱萱的事,阿姨和你叔叔都沒什麼意見了!”李家媽媽笑著對伍哲說。

“謝謝阿姨謝謝叔叔!”伍哲點頭說。

“阿姨想呢,趁著過年,你們都在家,咱們兩家老人見見面好不好?如果你父母對我們萱萱也滿意,那阿姨打算給你們把親事定下來!”李萱媽媽熱情地說。

“可以的,阿姨,上大學的時候,萱萱每個假期都去我家玩,我爸媽早就知道了!他們都很喜歡她,沒什麼意見!”伍哲說。

“你看看這丫頭,啥都瞞著我!”李萱媽瞪了女兒一眼,接著說:“那行,你看初二我跟你叔叔去給你父母拜年去行不行?”

“阿姨,您太客氣了,我媽說他們來給你們拜年!”伍哲瞪著眼睛撒謊,因為他媽從來沒說過這話。

“不行不行,那哪行,你父母年紀比我們大,應該我們去拜望!”李萱媽媽高興地說:“小伍,這事兒就聽我的,你回家告訴你父母一聲,我們初二去吃午飯吧,這樣也不耽誤他們晚上休息!”

“嗯,行,阿姨,聽你們的!”上了一年班的伍哲畢竟歷練了,哄人開心的話張嘴就來。

年,這個可憐的日子,被貪婪的人類給神化了,他們賣力地慶祝,賦予了這一天很多神奇的功能,寄望這個特別的日子來幫達成他們好多實現起來挺有難度的希望,甚至禱告似的祈求來年的生活狀態能夠産生顛覆性的改觀,給這可憐的一天無比巨大的壓力,好像未來一整年的命運甚至整個人生的成敗都要取決於這一天的祈福儀式似的。即使是如此重要的節日,也不能因為它那非凡的意義而遲住時光的腳步,這個農歷新年終究還是過去了,就像英國作家亨利?萊德?哈格德120年前說過的:人只要活著,什麼樣的事都會結束。

大年初二,晴,冷,熱熱鬧鬧——

李萱的父母簡直太客氣了,夫妻倆都打扮得非常光鮮尊貴,帶了很多高階的禮物上門了。面對準親家,他們是那麼誠懇地要把自家的優點一股腦地顯露出來,而且非常煩惱不能讓對方有更明確直觀的瞭解,在伍哲看來,他們幾乎控制不住打算把財産的數字和非常成功的社會地位明白寫在臉上的沖動,急切地在親家面前彰顯著自己的絕對的優越感。弄得伍哲的媽媽不得不為安排在家吃飯而感到抱歉,幾乎打算立刻出去上酒店招待,才能配得上人家的了不得的身份,幸好李萱的爸爸及時的表達了親民態度,才不至於浪費了伍哲的父母已經準備好了的一桌子的佳餚。

見識過小市民會親家的人都瞭解,那種場面是很緊張的,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驚心動魄了,似乎親家雙方天生就是對手,特別是那位可敬的準丈母孃,什麼都是要拿來攀比的,從自家女兒的學歷、樣貌、性情、才學,到自己的家産、身體狀況甚至於自己當年的英雄壯舉都能拿來做壓倒對方的談資。此刻的他們就近乎是完美的了,但是他們又需要表白幾樣缺點來,只是為了能夠把謙遜這項美德一併收入囊中,於是便再坦白些微不足道的細想起來仍是優點的缺點出來,再配合些捶胸頓足的特效和死不悔改的決心,那效果非常具有觀賞性。

在李萱媽媽的親切客氣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虛榮和驕傲的心,她一心想在兩家的關繫上建立起自己絕對的主動權,最好樹立起權威的基礎,就好像她在自己家裡的地位,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為這一目標努力。可憐的聰明人,她做了多麼長遠的打算哪!那種談話往往並非出於自信,而是因為蒼白的自尊心。越是沒有安全感便越是浮躁,越是浮躁便越無法得到安全感,他們不遺餘力地把自己陷入到這種惡性迴圈中去了。

值得欣慰的是,出於對自家兒女切身幸福的顧及,這種較量跟審度,終於還是把人品和教養列到重要的評判指標裡去了,從而避免了世俗跟墮落的危險。

他們彼此間都會用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眼光審度著對方的實力,他們有足夠的理智判斷出高尚的情操和低調確實的才華,知道渾厚的人格魅力是人最根本的價值所在,也能夠非常準確地識別出什麼是好和壞,只是這種聰明才能一旦用來審度自己的時候,就總是顯得無能為力了,他們像只探照燈似的能把別人家照得沒有一點死角,而半點都不能給自己留些光亮。那毫無營養的驕傲顯示出的只能是一顆世俗懦弱的心靈。

懦弱的人啊,他們太需要一個可攻擊的,方便壓迫的物件來堅強自己了。

好在伍哲的母親出於天性的豁達和善良,並不願意注重那些身外之物,也不糾結於這樣虛榮的較量,從而能夠使這頓飯在和平的,友好的氣氛中順利進行,最後簽訂了對於兩個年輕人來說非同尋常的訂婚協議。

而這和平,實際上來自於伍哲母親的智慧。在歡樂的,戀戀不捨的氣氛中送走了我們那兩位可親可敬的準親家之後,伍家媽媽只說了一句:“幸好李萱跟她媽不一樣!”這一句話,充分說明瞭她是一位大智若愚的女性,也是一位寬容樂觀的母親。

訂婚後的伍哲的心裡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突然覺得人生路上不再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地一個人了,他有未婚妻了,他能深切地感受到一種拖家帶口的責任感,走在街上的腳步也變得沉穩踏實了。任性的孩子氣從伍哲身上正在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