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家宴,擺在聽風榭。
聽風榭憑水而建,三間房大小,四面以槅扇做牆、門,臨水處又延伸出一露臺用於納涼賞月。
端午悶熱,鄭氏讓人將前後面槅扇全部開啟通風,又將圓桌搬至露臺處納涼,因都只是自己一家人,亦不設什麼男席女席俱混坐在一桌。
鄭氏照舊命人在席尾搬了兩張杌子讓趙姨娘和許姨娘坐下。
今晚沈宗榮換了一身靛藍交領蝙蝠紋的深衣,顯得親切隨意。鄭氏坐在旁邊一身黑色白花繞枝紋長襖,下著水綠的馬面裙,看著頗有些貴氣。
明浩放了半天學,換上家常便服,許多不見也比之前拔高許多。
寶琪是一身石榴紅的紗裙搭披帛,梳了個垂掛髻,額間依舊點綴著那朵鵝黃。寶珍也是今日的新衣,一身白色的紗裙,配著那條鴨卵青色的披帛顯得比平日裡白嫩些。
許姨娘坐在席尾,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緒,一身墨綠描金團雲的褙子,頭上只幾個銅簪,看上去有些樸舊,本就不顯眼,坐在趙姨娘身邊更顯黯淡。
沈宗榮今日心情頗好,看著幾個女孩子一頓誇,“這段時日忙於公務,甚少見到幾個孩子,原道放在你們跟前怕照顧不好,如今看來倒比在太太跟前更好些。”
趙姨娘喜不自禁,連聲道:“太太是一人養六個,我們是一人養兩個,這都不能將姑娘養好,當是愧對太太的信任了。”
沈宗榮聽了很滿意:“我看寶璐氣色大好,想必身子已無礙。”又感慨了下:“才看著她留頭,今日配的這身衣衫,也梳了個雙丫,倒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又轉往鄭氏笑道:“不覺得自己老了,只覺得孩子們都長得快。”
鄭氏笑道:“可不是,寶珍明年都及笄了,是到出嫁的年齡了。”
沈宗榮果覺意外,“寶珍都這麼大了。”
鄭氏笑道:“老爺又要費心招東床了。”沈宗榮聽了哈哈大笑,寶珍在旁聽了臉紅的如同一個煮熟的蝦般,恨不得鑽進桌子下去。
鄭氏打趣了寶珍幾句,轉而看向寶玲道:“五丫頭何時多了一個金蝙蝠,看著倒好看。”
寶玲還未接話,趙姨娘忙應道:“我巧有一個金蝙蝠,覺得跟五姑娘合適便送給了五姑娘。太太將她放在我跟前,我自然是盡心盡力,可不能短了少了的。”
沈宗榮笑道:“輕羅慣是個識大體的,寧可自己添補些也要照料好人的。你帶著二人也是辛苦,若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太太要便是。”
趙姨娘喜不自禁,趕忙又說了幾句好話,聽得沈宗榮大悅。
寶璐偷瞄許姨娘,她許是習慣了,似並無注意到大家在說什麼,而寶琪臉上已有忿忿之色,另一邊寶珍只是低著頭小心的瞄了兩眼許姨娘,見她無異樣也只是收回眼神。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琴聲,行雲流水、輕快嫋嫋,引人入勝。
眾人皆被這樂聲吸引去,凝神聽了一會,沈宗榮問:“是我們府裡的人?可從未聽過。”
鄭氏道:“是上次二妹託人在揚州採買來的女孩子,□□了數日,今日家宴便讓她們在遠翠亭上助助興。老爺覺得如何,能入耳否?”
沈宗榮滿意的點點頭:“百聞不如一見,揚州確實精於聲樂之道,算得上是妙音。”又對著婆子們道:“端午節,自古風俗認為五毒盡出,所以為驅邪避毒要掛掛菖蒲、艾葉,去上些雄黃酒來,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一旁的鄭氏笑捶了一把沈宗榮,“沒個正形的,都還是孩子,若喝醉了伴著這樂聲給你打醉拳可好。”
一桌的人聽著這話都吃吃笑起來,沈宗榮向來隨興亦不拘小節,笑道:“無妨,無妨,喝醉了叫婆子們揹回去睡便好,有這樂聲少了酒豈不掃興。”
鄭氏見他今日高興也不駁他的意,便叫婆子送些清淡的酒來,不多時各人眼前俱擺了一隻剔透的小瓷杯。
沈宗榮開懷,笑道:“單飲酒無趣,得行個酒令才行,明浩也上學裡了,正好瞧瞧他的學問。”
明浩被點到名,唬了一跳,本能的將脖子縮回去,低著頭不敢言語。
鄭氏見狀,心知明浩根基淺,才上了幾天學做不了大文章,直接回絕又怕不得沈宗榮的意,笑道:“老爺這主意好,只是明浩學問雖差好歹還上著學,我們家的丫頭們不過略識些字,若做的太深只怕丫頭們要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