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人三兩步跑下階去，趁著酒興叫停了馬車。

謝嶠半掀開赭色車簾，見是範大人攔在前頭不免疑惑，又見他滿面通紅，遠遠的就有酒味飄來，想來這位範大人應是醉酒頭腦昏花了。

謝嶠好心道：“範大人，你攔錯馬車了。”

範大人心道眾目睽睽之下謝夫人必要給謝大人面子的，只要他這事辦好了，謝大人必能將他放在心裡去。範大人藉著酒勁，揚聲道：“聽聞大人府上如今連個磨墨伺候書畫的人都沒？”範大人一聲高音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德善樓位於京城最繁華的地段，此條街上來往之人非富則貴對謝府的事皆有耳聞，更不論此刻德善樓內各人見謝嶠離席也紛紛出來準備回府，此刻四周竟有不少人。眾人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伸脖觀望。

謝嶠瞥了眼躲在門後的吳豫，心中瞭然，微微笑道：“我有夫人足矣。”

範大人一聽，謝大人難道是當著夫人的面不敢應承？少不得他要當這黑臉的人，又高聲道：“大人此等風流人物身旁少了紅袖添香豈不遺憾，我想夫人也不是那等狹隘之人，我改明兒就選兩美人送到大人府上去，也是為夫人分憂豈不樂哉。”

謝嶠噙著笑回頭看向簾內，外人看來似乎在徵求夫人的意見，實則謝嶠對著寶璐微搖了下頭。

寶璐捂笑，本來她是不打算插嘴的，看謝嶠如何處置，她知道這些事今日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就看看謝嶠如何應對。誰知這位謝大人一回頭便將問題拋給了她，她瞪了他一眼，用極低的聲音道：“大人想留便留就是。”

謝嶠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杜姨娘”，寶璐一凜，難道這位範大人打的也是這個主意，此事玩笑不得，她也沒了戲謔之心，正聲道：“我家大人喜清淨，若有筆墨之事本夫人意願代勞，不必範大人費心了。”

謝嶠隨即回頭一臉無奈的看著範大人，道：“辜負範大人一片好意了。”說罷放下簾子，令人回府。

範大人一臉震驚加不可思議，沒想到謝夫人這般不給面子，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退讓。

眾人聽了也紛紛交頭接耳，看來前段時間傳聞是真的呀，謝府平白中毒就是謝府內宅爭風吃醋的緣故，這位謝夫人也著實彪悍啊！那般風流的謝大人如今在她跟前跟小貓一樣服服帖帖的呀！看來以後也不能往謝府送人了呀，不然就要惹謝夫人不悅了呀！

宴席散去，德善樓內的熱鬧之氣方才漸漸平息下來。沈老太太早已受不住與沈老太爺先行回府。沈氏親朋好友也逐漸告辭，沈氏三兄弟皆是在外相送。內眷葛氏先跟著老太太與老太爺回府了，馮氏在家中沒有話語權不過是幫襯著，下面寶珏與武月也早早的讓她們同老太太先回去了，鄭氏與程氏二人一邊忙著打賞戲班子、德善樓內小廝等人，一邊指揮著沈家下人將一些禮品裝點起來。

三人堪堪忙罷，就有下人進來傳話，道是大老爺們都在外候著了。

鄭氏與程氏忙將剩下一點瑣事交代給忠實的婆子，自己與馮氏先出來。

三人出來之時，馬車已候在了門口，沈宗德與沈宗普像是剛送完客人還站在門口，旁邊站著還有明松、明理兩兄弟，明學、明生幾個吃完宴席便讓他們自由散誕去了。

鄭氏跨出門檻，笑著道：“大老爺、二老爺倒是在這候著了，三老爺莫不是醉臥在哪裡了？”

鄭氏話音剛落，樓前中間一輛馬車的石青色棉簾便掀起來，露出趙姨娘風流明豔的臉來。

幾位太太見狀皆是怔愣了下，趙姨娘什麼時候過來的。沈宗德、沈宗普兩兄弟想來方才已知曉，此刻也不好說什麼，舉步往前面輛馬車去。

趙姨娘笑吟吟道：“太太可算出來了，我們在這等了好一會了。”說著又朝裡頭努了努嘴道：“老爺喝多了，此刻睡去了，太太操持了一日想來也累壞了，妾身也沒什麼能幫得上的，老爺總會照顧好的，太太放心罷。”

馮氏與程氏見狀皆是尷尬不已，按禮來說趙姨娘應當不會出現在此處，趙姨娘往年也是規矩本分之人不會這般糊塗，但自從寶璐進了謝府之後，趙姨娘愈發有與正房試比高之心。沈宗榮因著謝嶠的關系被朝廷複用對趙姨娘愈發的寵愛連沈老太太亦有縱許之意，鄭氏的孃舅雖都是在朝為官，但新皇登基到底比不上以往的，蕭相在時亦受不少壓制，如今又未得聖上青眼竟有些門庭凋零之意，所以自打沈氏與謝府搭上關系之後，她對趙姨娘一直頗為忍耐。

馮氏與程氏對三房院裡的事也都有耳聞，日常見了也都是盡力幫忙著協調著，又時不時明裡暗裡開解著，就怕鄭氏想不開。

馮氏見狀忙道：“方才還有些流水一而不曾理清，不若我們坐在馬車上在對對賬。”

程氏機靈也忙應和道：“二太太說的對極了，今日我也忙暈了，正好湊這個空暇對對。”又拉著鄭氏道：“求三太太再辛苦些一起幫我看看哪還有出錯的，這一日的事情說來竟都是三太太在打理。”程氏忙抬些鄭氏主持家務的事來叫她心裡舒服些。

趙姨娘美目一轉，微笑道：“太太家事忙，老爺就不消您操心了。”說罷手一鬆落了棉簾。

馮氏和程氏兩個趕忙一人拉了鄭氏一隻手往前面的馬車去，話不斷的道皆是捧贊鄭氏，得虧她坐鎮今日的壽辰宴才能這般熱鬧，老太太不知道多滿意，那些別的府的夫人、小姐也是交口稱贊。

鄭氏一字未吐，馮氏、程氏以為她在自我調節，不斷拿話撇開話題，實則鄭氏已然恨得心口絞痛，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晚回去，趙姨娘自然是將沈宗榮扶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