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在跟蟲獸對戰的嚴重事態中抽身而走，這對海恩來說是第一次。想當初結婚都是先匹配了他的休假之後才決定的日期。

姜盈死了？海恩掛完電話後好長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婚姻是美滿的。雖然在結婚之前不曾期待，但娶到了一個聽話乖巧的妻子，這妻子還先後為他生了三個3s的孩子，他還是滿意的。

他印象裡的姜盈一直都是溫溫順順的，有著令人豔羨的3s基因等級，但卻意外的不浮躁，不高傲。雖不會像別家夫人一樣那樣長袖善舞，但他本來也不喜歡那樣的。

他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會時常不在家，長期不在家，如果娶個太活潑的，在他不在家的日子裡，他會擔心自己家庭的穩定程度。在答應婚約之前，他經過了全方位理智的分析：在別人看來是無趣沒有個性，但在他的眼裡卻是溫潤乖巧，這對他來說是最合適的了。

從結婚之初到現在也一百多年了吧？他和她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爭吵，也沒有別人家裡那些或心理或生理出軌等骯髒事來添堵，他自問家庭關係還是和諧美滿的，可是為什麼他的合法妻子卻是突然就自殺了呢？

自殺和他殺完全兩個概念，自殺的人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對現實情況已經絕望了，這才走上了絕路。

絕望對於海恩來說卻是一種最陌生的情感。

人怎麼會絕望呢？太不能理解了。

從外太空急速趕回來的海恩，看到死去的姜盈居然是嘴角上揚的一種狀態時，他的困惑更深了。

三個孩子也相繼趕回來了，臉上是跟他一樣同款的不理解表情。

海恩突然就身體震了一下，雖然還不能完全想通，但至少他的理智告訴他，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的那個人不該在死後得到的反應只是這種。

姜盈的身邊躺了同樣失去了生命氣息的湯尼。

這個被當作“寵物”送來的孩子，他一開始就是知道的，但他從未想過阻止。他常年在外，無法給他的妻子像別家一樣正常的婚姻生活，所以為了以示公平，他也給了他的妻子絕對的自由。私事什麼的，他一點也不會干涉。

然後不干涉的結果就是眼前這樣？海恩的心口微堵。

只是這種情緒也比較陌生，他還不知道這就叫做後悔。

葬禮上他見到了更多不理解的目光，還聽到了各種大聲小聲議論，說什麼“誰會絕望到自殺姜盈都不應該，她的基因等級她的身份家世，她還有什麼不滿的嗎？真是有病”。

他的岳父岳母在葬禮上幾度哭到暈厥，他的父親母親卻只是臉色陰鬱到了一定程度。他妻子的家庭醫生哭到淚水漣漣，他的孩子們卻只是臉色肅穆地躬身行謝禮。軍政商三界都來了人，場面之浩大像是38星損失了一位多麼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事實上，這些人中，能當面見過姜盈的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三天葬禮結束，他要回前線去了。

臨行前出門，他一邊扣扣子一邊順口說道，“肩章。”

說完就愣住了，因為原來這個時候都是姜盈給他遞過來肩章的。

悲傷突如其來，眼眶裡頓時充斥了陌生的溼意。他的手指僵在釦子處，大腦裡一片空白。這個時候才突然明白了失去的含義，才懂得，啊，這種心口堵塞的感覺就是傳說中的後悔。

然而，一切都晚了啊。

“父親？您的肩章。”波塞冬很疑惑，父親大人現在是在發呆嗎？可他不是說過身為一個軍人最可怕的就是發呆嗎？因為一秒的發呆都有可能令他的生命結束無數次。那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海恩是背對著三個孩子的站姿，所以三個孩子誰也沒能看到海恩的表情。

海恩轉身，三個孩子反射性的挺背直身。

即使這不是在公眾場合，但三個孩子早就養成了面對父親時一定要端正肅穆的習慣。

海恩心想，這很好，時刻保持這樣的狀態才不愧是他的孩子。

可是，今天看到這一幕怎麼就感覺這麼發澀呢？

海恩遲疑地開口，“你們……”

“我們今天就會各歸各位的！請父親放心！”雅典娜以為海恩是想問他們復工的事情。

尼普斯跟著補充，“已經聯絡好了家裝公司，今天就會開始進行重灌。具體細節會有老凱倫負責跟進，父親也請放心！”

有親人過世了，三天之後就可以重灌家裡，這已經是星際時代的習俗。

死人已已，活人還要繼續，曾經海恩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可是今天他卻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且原本他是想說，如果三個孩子情感上不能一時平復，再多請幾天假他是予以支援的……

海恩剩下所有的話都在注意到三個孩子沒有半點悲傷的表情後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