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色,慕北陵帶頭進溝,溝中果真多亂石,顆顆皆有拳頭大小,異常鬆散,踩在上面不時打滑,時而傳出石頭滑落的哐啷響聲。
只行進一里,慕北陵便豎拳停止隊伍前進,心想:“照此走下去,估計還沒到敵人跟前,就已經被發現了。”王堅悄悄沒過來,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慕北陵道:“這麼走不是辦法,動靜太大。難保不被敵人發現。”
王堅也道:“是啊。”又問:“可有什麼好的辦法?”慕北陵搖頭。這時王良忽然開口道:“三十多人的動靜自然大,減少行進的人數,動靜就小了。”
慕北陵眼前一亮,一拍手,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朝王良道了聲謝,轉臉向王堅道:“讓兄弟們原地待命,我先去探探虛實。”
王堅道:“你一個人?”
王良接道:“不自量力。”
慕北陵被嗆,卻不敢多言,在這二人面前還真沒有吹噓的資本,便道:“要不然,二位與我一同前去。”
王良道:“不用了,我和王堅過去,你就在這裡等著。”
慕北陵急道:“不行。”
王良道:“怎麼?”又道:“好啊,你想一起去?拿出本事來我看看。”
慕北陵啞然,心中終生火氣,薄怒道:“王副隊是看不起在下了?好,既然如此,那敢問副隊可會醫治之術?倘若孫將軍他們有人受傷,副隊打算如何處置?返回來再帶我們過去?還是與敵人周旋等我們過去?”
王良冷目皺眉。慕北陵顧不上他暗自不悅,繼續道:“若是副隊自認為能處理應急治療,權當屬下剛才這番話時放屁,屬下也遵副隊之名,在此等候。”王良的嘲諷讓他不願再逆來順受,更何況現在孫玉英是死是活還不知道,他打定主意要第一時間掌握情況。
王良暗道聲:“牙尖嘴利。”心知不擅長醫治,不再多言。
王堅見氣氛不對,暗地朝王良使去眼神,打起圓場道:“都是為了救孫將軍,何必如此。”面朝王良再使眼色,道:“慕卒官救人心切,大哥萬莫要往心裡去。”王良冷哼一聲,亦不答。王堅知其默許,於是趕忙再道:“時不我待,晚一分孫將軍就多一份危險,快些。”
慕北陵吩咐林鉤帶人就地休整,並依地勢設定陷阱,以防不時之需。再想片刻,叫過尹磊一道前去,王堅王良均知林營尹磊名聲,初見時尚且驚訝此等人才為何會屈居慕北陵手下,故不多言。四人乘夜色循著光亮摸去。
那光亮處看似不遠,四人腳力皆不弱,穿亂石如履平地,但依舊耗去兩炷香的功夫方才到達。
這是一間茅草屋,屋子不大,前後兩間,亮光正是從後面屋子的窗戶上傳出,屋子看上去鄙陋不堪,門前有半畝田地,田中尚有未摘完的冬草。東州連年征戰,百姓不堪賦稅,只能勉強以草果腹。
四人悄悄趴至窗下,隱匿夜色中。只聽窗內傳出老翁老嫗低聲。
老翁道:“也不知道我那宇娃兒現在如何了,參軍都快一年沒回來了。”嗓音低顫,似在抽泣。
那老嫗道:“他爹啊,明日不是到交糧的日子嘛,看能不能打聽打聽娃兒的訊息。”說話時屋內燈光跳動,似在撥弄燈芯。
老翁道:“哪裡那麼好打聽,沒聽今天來的那些官爺說嘛,馬上要打仗勒,還讓咱們躲到城裡去。咳咳……”一陣急促咳嗽後,又是重重喘息聲。
老嫗聲道:“你慢點,急個啥。”
老翁半晌方才平下氣息,喘道:“咱們都七十好幾的人了,在溝裡過了一輩子,這條命也快走到頭,還瞎折騰啥。真打起仗來,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就死在咱那半畝田上,也算有口吃的。”
老嫗低聲啜泣。
老翁再嘆一聲,道:“也不知這日子啥時候才到個頭勒。唉……”忽又嘆道:“唉,可惜那麼好個女娃兒了,年紀輕輕就被攪到這攤渾水裡,我說老婆子啊,你說那女娃要是能入咱們家,再給宇兒生幾個娃,該多好啊。”
老嫗焦急聲道:“噓,小點聲,沒見那女娃是西夜朝的人嗎?要是被別人聽見,非殺腦袋。”
又聽老翁道:“噓啥,我不是說給你聽嘛,這大半夜哪來其他人。”
窗根下,四人且聽老嫗口道西夜朝的女娃,篤定便是孫玉英,又聽竟被漠北的人抓住,紛是心底一沉。倘若孫玉英被遣至碧水城中,那龍潭虎穴便不是輕易能救。
慕北陵越想越急,豁然起身,撐開窗戶縱身進去。屋中二老忽見有人翻窗而入,驚大嘴巴。慕北陵箭步上去,左右捂住二老,噓道:“別出聲,在下沒有惡意。”見二老回神點頭,方才撤手。王朗王堅尹磊緊跟進來。
茅屋簡陋,只有簡單幾樣生活用品,床頭上放著還未吃完的冬草湯,桌上擺一盞漆黑油燈,燭火昏暗,火光微微跳動,老翁老嫗皆風足殘年,皺紋布面,此時蜷縮床角瑟瑟發抖。
慕北陵環視四周,暗自唏噓,戰火波及最大的還是百姓。回頭輕聲道:“老人家,別怕。我們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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