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武蠻林鉤至府門前,有下人牽來紅鬃馬,忽聞後方馬蹄飛揚,慕北陵循聲望去,只見孫玉英縱馬馳來,火袍火鎧,手揚馬鞭,英氣勃發。
驅馬至前,孫玉英聚目看來,一瞥則移,只道:“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慕北陵捏了捏鼻尖,笑想:“這娘們今天怎麼像打了敗仗一樣,老子又沒惹她。”遂催促武蠻林鉤上馬,待幾人欲行時,孫玉英忽然將其叫到一旁,也不見他下馬,只輕聲問道:“他們兩個都知道了?”
慕北陵疑道:“知道什麼?”
孫玉英氣道:“你去徽城的事。”
慕北陵時而大驚,心想自己當真糊塗,怎麼把孫玉英差點都忘了,自己道徽城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啊。於是趕忙道:“稟將軍,蠻子他們只當我是徽城巡城,不明各種原因,還請將軍替我保密。”
孫玉英哼道:“老孃就說嘛,他們要是知道了,還這麼聽話要回扶蘇,行了,我知道怎麼和他們說。”言罷看了武蠻林鉤一眼,俯首下來,悄道:“你此去徽城阻礙重重,然福兮禍兮,非禍既福,爹爹不讓我多說,老孃只能提醒你這些。”
慕北陵啞然,暗道:“還不如不說呢。”揖道:“屬下謝將軍關心。”
孫玉英持馬鞭輕捅他幾下,眼神忽的一軟,道:“喂,老孃在扶蘇關等著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啊。”
慕北陵笑道:“自然。”
孫玉英努了努鼻尖,旋即揚鞭催馬,“啪”的一聲響,馬兒四蹄如飛,她高聲喊道:“你們兩個,跟上。”縱馬在前。
武蠻林鉤催馬趕至,一步三回頭,千百不捨。
慕北陵揮手告別,見其遠去,忽然有種淒涼之感。長嘆口氣,轉身進府。
人既離,望安好,諸事萬千,還待眼前。
他一直在前堂待至午時前,有下人端來茶水,他也知輕咂幾口,期間顧蘇陽來過,欲與之聊談國事,被其婉拒。直至此刻,祝烽火來到堂前,見其盯著茶杯出神,清咳兩聲,他聞聲,趕忙上前道:“大將軍。”
祝烽火平靜道:“他們都走了?”
慕北陵點點頭。
祝烽火哼出口氣,道:“走了也好,等你再回關時,說不定已經戎袍加身。走吧,去皇北樓。”言盡於此,率先走向府門。慕北陵緊隨其後。
皇北樓,朝城唯一一座由王族興資建成,戶部直接管轄的酒棧,但凡王族有外國客人宴請,多在此地,故而有資格來此吃飯的,非富即貴,多以達官顯貴為主。
轎攆行至皇北樓前,門口小廝親自上前搬轎凳,慕北陵隨祝烽火下轎,一眼便見小廝衣著不比尋常,金絲鏤履,奢華之至,衣服胸口正中絹繡“武”字,是以皇族大姓。
抬頭看皇北樓,九層九闕,每層外飾皆不相同,飛簷各異,有做翎羽散披狀,有做燕字飛來狀,有做千回犄角狀……輔以琉璃金瓦,華貴異常。中門大書“皇北樓”三字,恢弘大氣,旁落款曰:“西雲王,武天通書。”慕北陵瞭然,原來此樓乃西夜第三任大王縱雲王武天通在世所建。
祝烽火立門前,道:“大醫官可來了?”
小廝俯首躬身回道:“回大將軍,帝師大醫官已在三樓鴻鵠雅廳等候多時。”他這等小廝,招子最要放亮,是以朝城中的文武百官皆銘記於心,以免出錯。
祝烽火沉吟:“鴻鵠雅廳,有意思。”遂道:“前面帶路。”小廝拜下,躬身在前引路,二人隨之上樓。
來到三樓入口,前有拱門遮掩,門口垂紗,看不清內裡景象,門兩盤各描山海飛騰壁畫,見諸筆鋒,傲然如輝,慕北陵暗贊。
那小廝道:“大將軍,鴻鵠雅廳在最裡面一間,小的人微,不敢妄入,請大將軍見諒。”
祝烽火點頭,邁步進門,門後又有侍女接待,桌青衫綠裳,薄紗貼膚,透出內裡茭白,令人垂涎欲滴。侍女款款在前帶路,一直走到廊簷盡頭,左手一廳門大開,可見一人正端坐首位,侍女躬身,祝烽火慕北陵進去,而後侍女輕掩房門。
都仲景見二人來,笑起相迎,道:“難得老將軍賞臉,仲景受寵若驚。”他旁邊未見左右,竟是獨自前來。
祝烽火還以笑意道:“大醫官來帖,老夫豈有不來之理,倒是讓大醫官破費了。”
都仲景大笑,道見笑見笑,讓二人入座。
廳門輕開,一行二十三侍女手持銀盤娓娓走來,盤中佳餚噴香撲鼻,形色各異,依次擺於桌上,退下二十人,留三人伺候。三人替都祝慕斟滿杯酒。
都仲景舉杯笑道:“此酒出自鮫人州,乃老夫一故友相贈,平素捨不得喝,今日恰好與老將軍慕郎將一品美味。”
祝烽火慕北陵舉杯,遙相對望,淺咂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