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壓根沒想過能在武力或者招式上勝過白鬚老將,他唯一的仰仗的只有生力,和那根從武蠻手上接刀時,順勢藏起來的梨花飛針,從和老將軍對戰一刻開始他就知道技不如人,所以他在賭,賭藏在袖口邊上的飛針可以起作用,賭自己能熬過劈砍三式,賭那一刀劈下時不會立刻暴斃。
事隨心願,事實證明他賭對了,或者這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如果老將軍當時沒有遲疑一剎那,或許刀口劈的更深,也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機會打出那一拳。
尉遲鏡頂天地裡沒有倒下,微微勾起的嘴唇泛起苦澀,也有欣慰,也有氣數將盡,同歸殊途的釋然。
慕北陵強撐幾下也沒起身,傷勢實在太重,整個身體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
尉遲鏡眉心浮現出一點紅色,接著一條清晰血線沿著眉心流出,淌至鼻尖,滴落。
老將軍的嗓音有些沙啞,強撐最後一口氣,“慕北陵,不錯……很不錯……你將來的成就,我們比不了……西夜朝裡,也沒人比得了。”
老將軍努力把頭轉向東面,男兒有淚不輕彈,卻是未到情深時,“東林啊,一世孽緣……當真就止步於此嗎……若有來世,老夫依然願為你永生不入朝……”
老將軍最後一口中氣終於落地,緩緩閉眼,右手依然拄刀於地,紋絲不動。就像一尊從天而降,又拂袖沖天的戰神。
那邊,白麵將領玉堂和向陽翻身下馬,右手按住胸口自,單膝跪下,朝那頂天立地的戰神恭謹拜下。
西夜東南三十年,若無尉遲,則將宵小橫行。
城牆上,林鉤帶著尹磊飛身而下,二人先向屹立不倒的戰神老將躬身深拜,然後尹磊快速掏出止血散,繃帶,替慕北陵包紮傷口,如此重的傷勢,他平生未見。
便在此時,忽聞高傳引頸大喝:“全軍出擊,先攻入壁赤者,賞銀萬兩,拿下慕北陵人頭者,冊封上將。衝啊。”
一聲令下,唯有三萬將士舉兵衝鋒,而玉堂向陽二人擋在自己率領的十萬大軍前,不動聲色。
高傳見狀暗罵聲“白痴”,厲聲喝道:“玉將軍,向將軍,你們什麼意思。”
二將偏頭看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不屑。玉堂道:“高將軍應該聽到大將軍生前之言,此戰,我們不參與。高將軍若能攻下壁赤,過後再議。”
高傳怒髮衝冠,罵道:“放屁,現在尉遲鏡死了,老子就是三軍主將,爾等速速聽命攻城,否則將來上奏大王,定治你們戰場抗命之罪。”
玉堂不為所動,身後十萬大軍也無一人敢異動。
愚昧尊崇,或者說是盲目的信仰。
高傳暗暗咬牙,二人若是不從,他還真沒法調動徽城襄硯所部,而且他也沒動過殺掉二人的心思,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能跟尉遲鏡南征北戰之人,豈是庸碌之輩。
三萬大軍已經衝至城下,林鉤尹磊先一步護著慕北陵進城。暴雨梨花射出的黑芒就像昨夜的疾風驟雨,前仆後繼的將士死在城牆下,屍骨堆積如山,剩下僥倖活下來的人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高傳眼見大勢已去,卻不甘就此敗在一個毛頭年輕人手中,如果說第一次壁赤防守戰他吃了暗虧,那麼這一次就是他最好的正名機會。
高傳拔劍出鞘,劍尖直指玉堂向陽,喝道:“狗日的,老子再問你們一遍,攻不攻城。”
二人視若無睹,更顯高冷的向陽乾脆我行我素驅馬向屹立不倒的白鬚老將就過去。
玉堂重嘆一聲,緊隨其後。
高傳面目可憎,執劍的右手不停顫抖。
莫大羞辱。
便在此時,城牆上忽然傳開一道淒厲哭聲,“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啊。”
高傳還鎖定在玉堂向陽身上的視線猛然凝滯,飛速轉頭望向城牆,只見白麵冠玉的男子被五花大綁掉在城門正中,那個位置離地至少十數丈距離,莫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就算實力稍弱的修武者,被這樣綁著掉下來,不似也得脫層皮啊。
“禮兒,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高傳惡狠狠望向重新登上城牆的慕北陵,罵道:“黃口賊人,兩軍交戰不傷妻兒,你是想被天下人恥笑嗎?”
慕北陵左手扶著右肩,大口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