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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人歸來,老婆子濁眼看世

冷霜天,風雪徑,孤煙難起。

東州山脈,霜雪呼嘯,蒼穹頂下,漫空白羽,湮滅冷陽。這年冬日彷彿是要鎮壓下天地間僅存的一點暖意。

山脈中,雪徑盡頭,一嬌小身影飛奔將之,雀躍嫩聲蓋過凜凜寒風。“北陵哥哥回來了,北陵哥哥回來了……”

陋村遂被驚醒,在家躲避嚴寒的村裡人紛紛開啟屋門,翹首而向唯一一條進村雪路。“北陵回來了?慕家的小子?”

嘎吱嘎吱!腳掌踩在蓬鬆積雪上發出輕微摩挲聲,寒風攜起聲音,傳入耳旁,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楚。

行至眼前,一人,一箱,一蓑布衣清晰呈現。男子年及弱冠,高七尺,膚色病白,國字臉,清瘦,夾雪短髮,眼皮低垂。後背一口鐵箱,箱上纏繞九根黝黑鎖鏈,鎖鏈夾雜冰渣,透著寒光。

那鐵箱黑的深邃,正方九尺,比男子都要大上好多,煞是引人注意。

積雪沒過腳掌,每步落下都帶出窸窣聲,男子雖動但慢,似每一步邁出都要耗費不少體力。所過之處兩邊是靠門而立的村民,視線盡皆匯於此,有驚喜,有錯愕,也有不解。男子目不斜視,繼續埋頭向前,直走到道路盡頭的院落前,方才停下腳步。

院子不大,但勝在乾淨整潔,看得出這裡的主人是個愛乾淨之人。院子中央長有一顆梨木樹足有碗口粗細,這種樹生長極緩,能長到這麼大至少也要五十年以上的功夫。

慕北陵輕叩院門。

屋內有聲音回應,“誰啊?”聲音略顯蒼老,伴隨咳嗽。

“銅婆,是我,北陵。”男子道。同樣沙啞的嗓音傳進屋內。沉寂片刻,屋門緩啟,隔著落雪,依稀能看見門前站著一老嫗,年逾古稀,面容慈祥,髮絲似雪,深褐色的眼眸似在訴說歲月滄桑。

慕北陵再叫聲銅婆,握在鎖鏈上的手掌不可察覺般輕抖一下。

銅婆朝這邊招手,道:“回來啦,進來吧,外面冷。”慕北陵依言推門進院,走到屋門前,屋內傳出的熱氣撲面而來,強烈的溫度差讓他下意識大吸上口熱氣,周身逐漸回暖。

銅婆讓開屋門,佝僂著慢踱回炕,冬日嚴寒,在床下燒上一堆柴火可以取暖。慕北陵跟著進屋,不過背上黑鐵箱子太大,過不得屋門,便小心取下箱子,放在屋門口,也不關門,就這樣走進屋裡。

屋子裡有股特別木材燒過的氣息,不似尋常煙火味道,卻有絲絲刺鼻腥味。

慕北陵站在床邊,也不見坐,便道:“您還是喜歡燒雪梨木,這東西性寒,聞多了不好,傷身子。”

銅婆眼皮低垂道:“燒了一輩子木頭,早就習慣這種味道了,要是聞不到啊,怪想的。”

慕北陵兀自微笑,彎下腰,也不顧銅婆看沒看見,將炕下正冒著輕煙的木頭夾出來,然後徑直走到北面屋角,挑出根剃好的木頭重新放進炕裡。

木頭很快燃起,這次沒有那股子腥味。

銅婆道:“村裡這些小娃娃裡面,恐怕就剩你和蠻娃還肯來我糟老婆子這裡,說起來啊,蠻娃前天還在我面前提到你,就問你啥時候能回來,說是啊,想你了,這不,才過了一天,你就回來了。”

慕北陵道:“蠻娃他,還好嗎?我回來的時候沒見到他。”

銅婆道:“他進山嘞,晚上才回來。”慕北陵哦了一聲,心道蠻娃應該是去山裡打獵,大武村毗鄰落雪山脈,村名世世代代依靠打獵為生,到嚴冬雖會大雪封山,但經驗豐富的獵人還是會擇時進山狩獵,以包安全過冬。

銅婆繼續說道:“你們兩個小的時候啊,好的恨不得穿一條褲子,那年你們瞧瞧走了後,蠻娃傷心了好久,哭的嘞,連我老婆子都於心不忍。”

慕北陵抿嘴嘆道:“那時我本想怕他看見傷心,所以才悄悄出村,到沒想他更傷心。”

銅婆道:“痴兒啊,蠻娃是你出生那天被老四媳婦撿回來的,我還記得,那天,是東州歷一一三三年,對,也是冬天,那一天啊,嘖嘖……雪下得嘞,都快把村子淹咯。俺家老頭子說啊,你是太白降世,蠻娃是破軍來降,君脈適逢將脈,才會天象反常,還說你們呀,這輩子都分不開嘞。”

慕北陵點頭不語,蹲在床邊撥了撥木頭,讓火燒的更旺。銅婆的老頭子叫銅爺,具體姓什麼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從有記憶開始,村裡人都這麼叫。他從沒見過銅爺,據村裡人說銅爺是個很厲害的人,學問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足月那天突然發瘋,然後一頭投進村後面的深井裡,撒手人寰。

銅婆為這事傷心足有大半年,當年村裡人都說是慕北陵剋死銅爺,不曾想銅婆絲毫不理會流言蜚語,之後對慕北陵和蠻娃就像對自己孫子一樣好,久而久之便也沒人再提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