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大車跑到一座小橋前,趕車的人鞭子一甩,前面那匹拉套的大白馬把脖子一歪,身子向橋面一轉,後面的轅馬也跟著身子一晃,拉著大車就奔著小橋跑上去。
吳老二急了,他知道離他交差的日子沒多少天了,今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吳老二這麼一想,立刻舉起手槍,對著天空放了兩槍,嘴裡叫著:“停車!”
誰也沒想到,這時,就在吳老二他們眼前不遠的地方,正好有個羊倌兒趕著幾十隻羊要穿過河堤上的土路到河坡下面去吃草。羊膽子最小,那群羊冷不丁聽到了槍聲,當時就都嚇得不輕,立刻就亂了套,都想往頭羊跟前湊。頭羊雖然是羊的頭領,可能耐再大它也是隻羊,哪兒經得住槍聲的驚嚇呀,當時也嚇壞了,不知東西南北,往前一竄,上了河堤,圍著吳老二幾個人來回打轉兒。那群羊一看領頭兒的上了河堤,就都跟著向河堤上亂竄……好家夥!幾十隻羊啊,也是一大片呢,頓時就把吳老二他們給裹在中間了。
羊倌兒不過是個十三四的孩子,放了好幾年的羊也沒見過這種陣勢,當時也亂了,舉著個羊鞭子亂晃著,嘴裡吆喝著,想讓羊群趕快平靜下來。可是,當時那群羊連害怕帶著急的,眼睛都紅了,還能有功夫聽羊倌兒的招呼?
吳老二幾個人被羊群撞倒了好幾次。倒了爬起來,剛爬起來又被撞倒了……吳老二一看不好,照這樣下去,耽誤工夫不說,弄不好還不得讓羊把人給頂河裡去!那可就麻煩了!想著,對著跟前的幾只羊就開了槍。隨著幾聲槍響,兩只羊倒在地上,羊群呼啦啦地都跑到河坡下面去了。
吳老二他們算是脫離了羊陣。羊倌兒見吳老二他們都有槍,也不敢說什麼,躲還怕躲不及呢,趕緊跟著羊群跑到河坡下面去了。
吳老二撲打了一下身上的土,繼續去追那輛大馬車,大馬車好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繼續跑著,直到跑進了一個磚窯廠。
吳老二在窯廠幹過,知道窯廠一般都選址在開窪野地,那裡除了磚窯就是磚垛,大車進了窯廠想藏也沒有地方藏!於是帶著人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吳老二直奔大車去了,圍著大車看了一圈,沒見到車把式。吳老二大聲喊著:“介似誰的車?誰的車?”
有幾個站在遠處的人探頭看過來,互相嘀咕了幾句,有個人說:“那個人問大車幹嘛,是僱車的吧?”另一人說:“不像。看他那橫勁兒,不像!別再是啞巴惹禍了吧?快把啞巴叫來吧……”
不一會兒,車把式跟著幾個人來到吳老二面前。吳老二一看這車把式頭發、鬍子倒是有點兒像,可那面目兒卻差得遠。心裡先涼了一半兒。沒好氣兒地說:“介似你的車?”車把式瞪著眼睛也不說話。吳老二又問:“問你話啦!懂嗎?介似你的車嗎?你跑嘛?”
車把式皺皺眉,兩手比劃著,嘴裡咿咿呀呀地說不出個字兒悶兒來。吳老二又氣又惱,提高嗓門兒說:“你媽的說話呀!裝你媽啞巴似嗎?”
這時窯廠的幾十個工友都湊過來,那些人一看吳老二他們的打扮,就知道準是漢奸,心裡就不痛快,又見吳老二咋咋呼呼、罵罵咧咧的那種混橫勁兒,氣就更不打一處來了。一個精壯的漢子站在吳老二面前,一臉不屑地說:“這位爺!您啦先別罵街”然後指了指那個車把式又說:“他,啞巴!您啦讓他說話,介不打鑔嗎!你讓啞巴說話,那可比讓老爺們兒生孩子還難呢!”
圍著的人一陣鬨笑。
吳老二覺得臉上不好看,剛想發火,就見那壯漢跟前站著的幾十個人,臉上都掛著幾分敵意。心想:不行,介地界兒可不似我逞能耐的地方兒,雖然我帶的介幾個人都有槍,可似,架不住人家人多呀,再說我們幾個都讓人家圍一塊兒了,說不定,連槍都舉不利索就讓人家把我們給拿下,撅吧撅吧填磚窯裡給燒了!於是,趕緊軟了下來,說:“我們介似例行檢查,怎麼喊他都不停,打槍他都不理……我們……我們還以為他似八路呢!”
壯漢輕蔑地一笑,說:“他聾!別說打槍,扔手榴彈都聽不見!你要讓他停,就得跟他比劃。懂嗎?”
吳老二聽了心裡這個不得倒容易!比劃不得站他前面,讓他看得見嗎?我倒似想站他前面了,可得追得上啊!
吳老二一琢磨:內天捆我的內個車把式會說話,今天的車把式要似個啞巴,那肯定就不似同一個人!長得也不老像的啊!弄不好介趟可就白忙活了。可是又不甘心,隨口問了句:“他似啞巴?他……他似嘛時候啞巴的?”
工友們有人說:“他呀,從小就啞巴,長這麼大沒說過一句話。聾,聽不見,不會說、光會比劃……”
吳老二一聽也沒詞兒了。
跟吳老二一起來的一個同夥,見天不早了,在這兒待著也沒嘛意思,就附和著那工友的話說:“對!沒錯兒,俗話說‘十個啞巴九個聾’,就是因為聾,聽不見聲音才學不會說話……”
“待著去!”吳老二不敢跟窯廠的工友們抬槓,跟手下的人就不客氣了。臉一繃,對那個手下人說:“嘛你媽‘十個啞巴九個聾’?你們家有啞巴似嗎?還你媽俗話說!說嘛?我怎麼就沒聽過呢!”
那人不說話了。吳老二接著說:“到哪兒都顯你!臭雞子兒,還擺明面兒上!就你知道的多行嗎?有能耐剛才你緊跑兩步兒,攔住那馬車,也省得咱們追介兒來了!哪兒恁麼多廢話呢!快快快,趕緊撤吧!”說完自己先走了。
那人跟在吳老二後面,一邊走,心裡可就罵上了:“去你大爺的!就你媽跟我們能耐大!一見日本人就你媽成孫子了!你小子,早晚得不了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