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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他喃喃地說:“我怎麼會不來。”

甄長宇靜靜地用眼神描摹他的輪廓:“你每年過生日的時候,都在墓園裡呆整整一天。我輕易不敢見你。所以褚風和你,我躲了你們倆十年。我上次出現在這裡等你,是因為你要離開正鴻。董黎,當時我是真的高興。”

常常有高僧說甄董事長有佛緣,他笑也似蓮花,舉止如深潭水,不驚動,即使他說自己高興的時刻,也不過像一片菩提葉落下,回蕩悠遠:“你在每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又記起在矽谷的那一段往事,記起睡在這裡的這一個人。所以我總覺得,離你遠一些,你就能從傷心的過去,走出來的快一點。”

董黎抬頭看他那雙含著悲憫的眸子:“我並沒有沉浸於往事不能自拔。”

“那如果當初你知道,褚風之所以把車開進了太平洋,是因為雨夜趕回去見你呢?董黎,這會是你一輩子的傷疤。我寧願來做這個惡人,假造公司賬目的資料查詢記錄,把褚風的意外偽裝成自殺。真相鮮血淋漓,麻醉劑是騙人的東西,但起碼它不會讓你太過痛苦。”

“所以當我最終得知真相的時候,已經足夠成熟,有了和往事無關的生活。”董黎嘆了一口氣,“我們都丟掉了過去的自己。”

甄長宇對著他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這樣最好,董黎,別再回頭了,沒有什麼可掛念的。”

“可我還有一個疑問——甄遇鴻為什麼在股東大會上棄權?”董黎毫不留情地問。

甄長宇神色如常:“因為甄辰遊告訴他,我是同性戀。我把一個男人帶回國,將小半基業相托,加之多年未婚,他們這麼想實屬尋常。”

雖然已經猜到了部分,董黎還是啞然無語,半晌說:“我少小逢變故,深信世間除了自己之外,無人可靠。從微末之日走到今天的樂易傳媒,都是我憑一雙手打下來的基業,全然問心無愧。但到最後,我唯獨欠你太多。”

“那就不要還,留到下輩子,有緣我們再見。”

董黎說:“總是要還的,我骨頭硬,不喜歡受別人情。正鴻的《枯楊生華》,安安也不會演了,謝謝甄董的青眼。”

“《枯楊生華》擱置了,”甄長宇輕描淡寫地說:“景川和正鴻解約,要去希臘採風,找新的導演需要時間,我沒這個精力,交給下一任總裁吧。”

董黎想問他,你知不知道,景川為什麼去希臘。因為當年在巴黎學電影藝術的景川,就是自駕遊時在雅典被人搶劫錢包,遇見了見義勇為的甄長宇。

董黎作為景川的死對頭、假想敵,都清楚這件事。可是,甄長宇已經不記得了。

甄長宇走之前,最後問了董黎一句話:”在你心裡,我還算是朋友嗎?”

“阿甄,我放下了。你呢?”董黎一字一頓地說,“等你哪一日解開這個結,我們還可以坐下來喝喝茶。”

這個園子裡,最終只剩下董黎一個人。人少的時候,總是溫度特別的冷,將要說出口的言語,還沒有張嘴,就已經結成了冰。

“褚風,對不起。”他站在寂靜無人的墓園中,對著天空說。“除此之外,我對你,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突地,寒鴉支楞楞地劃過天際,消失在遠方的雲層裡。董黎閉上眼睛,感覺涼涼的小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一滴轉瞬即逝的淚。

董黎走出墓園的時候,一輛極為耀眼的紅色跑車停在不遠處的鐘樓旁,在大片灰色調的樓房群落中,顯得極為不協調。

辜安楓坐在駕駛座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真的等不及了。”

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紅燈,四下無人,辜安楓還是踩了剎車停住在斑馬線後面。

他突然問道:“董大,你愛我對不對?”

“我愛你。”

“最愛我?”

“只愛你。”董黎平靜地回答他。

辜安楓小心地蹭了蹭他冰冷的嘴唇,問:“董大,你要哭嗎?”

“誒?”

董黎感覺辜安楓的擁抱收得越發緊,一雙熒星似的眼睛溫柔專注地看著他:“你只可以在我面前流淚。”

他伸出手去,捏了捏辜安楓高挺的鼻樑:“我並不想哭啊。”

“我從來沒有如同今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