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李昨晚對劉夷希所說的話,劉夷希當時並沒有回答;不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答案,只不過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自幼父母雙雙銷聲匿跡,被這個家所收養,從未經受過母愛的溫情與父愛的庇佑,最多隻是幼年的一個同伴,一個照顧自己的老人……罷了。若是能夠得到先生的青睞,即便不理世俗又何妨?
這是自己的路,即便崎嶇坎坷,那也是一條路。既然離開這個張府就是孑然一身,縱使墮入阿鼻地獄又有何妨?無牽無掛便無所謂情感,無依無靠便無所謂包袱。何況盧玄先生通曉天地,這種事情,為何不答應?
道生萬物不生吾,佛渡萬民不渡吾。
“既如此……”
劉夷希深吸了一口氣,面部表情重新歸為平靜。他淡淡地推開了房門,他覺得進去說什麼都無所謂,或者不用說話也可以了。
劉夷希緩緩地推開了門,不過,本來極其平靜的臉色卻是被房間中的一幕給驚到了。張瑜一本正經地坐在書桌前面,桌上則端正地擺放著書本和毛筆。這本來沒有什麼,但奇怪的是,在張瑜的旁邊站著一名老者。
老者身著黑色華服,滿臉褶皺,留著一撮雜亂的鬍子,在極為重視儀容的大夏國是極其少見的;老者佝僂著背,眼袋將眼睛包裹得如同閉著一般,看上去極為蒼老,完全沒有盧玄一般的精神瀟灑。
那老者見劉夷希推門進入,略微驚了驚,問道:“小朋友,你是何人?”
劉夷希還沒有任何反應,倒是這個老人先發問了;他的聲音極其沙啞,說話的時候也只能看見上下嘴唇鬍子的抖動,而眼睛似乎連眨都沒有眨過。
“那個,那個……啊,學生劉夷希,見過老先生。”
劉夷希的語氣聽上去還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不過那恭謹之意已是很明顯的了。
“看見一個先生就這麼恭恭敬敬的……”
一旁的張瑜嘴上喃喃說道,雖然聲音很小,但這句話依舊進入到了劉夷希的耳朵裡。劉夷希肩頭微微顫了顫,但並未理會張瑜。
張瑜見劉夷希並不搭理自己,鼓著臉的繼續看書。
“原來你就是劉夷希,失敬失敬。”
老者見劉夷希的模樣,眼睛中明顯有吃驚之意,但馬上就緩過來了。老者鬍子微微的翹了翹,似乎是在笑。
老者說的兩個“失敬”,讓得劉夷希極其汗顏,哪有長輩對這麼小的一個晚輩說失敬二字的?連忙回道:“學生不敢當!不知先生……是何人?為何在書房之中?”
“原來老夫還未做自我介紹啊?真是失禮啊,呵呵呵。”老者笑著說道,“老夫名為馬邕,與張先乃是至交,故而來到府中教授小姐經學知識。”
聽見張先二字,劉夷希有些懵了,側眼看了看認真學習的張瑜,驚問道:“張先大人請您來的?”
“然也。”
聽見老者的回答,劉夷希心中便是再難平靜了;若是按照這名老者所說,那自己每日出門上課之事,豈不是暴露了?
此時劉夷希心中極為忐忑,彷彿做了錯事的小孩即將被家長訓斥。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情感的話,但是若說無所畏懼,那是必不可能的。劉夷希心裡面,還是極其畏懼這個家的最高掌權者的。
“我爹早就知道了,你放心,他不會不準你去上課的。”張瑜氣鼓鼓的說道,這麼多年來,她是最瞭解劉夷希的人,他心裡面想些什麼,她還能不知道?
劉夷希聽見這句話後,便鬆了口氣。貌似沒有什麼比去盧玄那裡更重要的了。張瑜見劉夷希這麼鬆了口氣,心中一股無名火,似乎是在吃醋。
那馬邕見劉夷希的模樣,眼睛微微閉了閉,似是在思襯什麼;不過隨即便笑了笑,說道:“小友,若無其他要事,那便出去吧,老夫還有些功課沒有給張瑜說。”
劉夷希唯唯諾諾地應了聲,隨即便退出了書房。
退出書房的劉夷希,總覺得自己缺了一些什麼,似乎這個時候不待在書房裡面渾身不自在。但想到張瑜在裡面上課,也只能嘆口氣,想著回到自己房間去。
“真閑啊……”劉夷希自言自語地說道。
“師兄,這麼閑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劉夷希一跳,抬頭一看,竟然是之前在路上問路之人,現在正趴在牆頭,笑嘻嘻的看著他。
劉夷希見是此人,心中略感不快,說道:“亂闖別人家可是要治罪的。”
那人見劉夷希一臉不快,也沒有感到羞愧,反而笑嘻嘻的說道:“所以我這不是還沒進來嗎?”
劉夷希聞言,心中極為不悅;或許一般人只當做玩笑而已,但在劉夷希眼中,這種人是在鑽語言空子的。對於事事都很認真的劉夷希而言,這人屬於他很不喜歡的一種人。
似乎發現劉夷希臉上表情有所變化,此人心中也是有點虛了,之前他只是覺得劉夷希很死板,沒想到還會很較真。他連忙翻牆下地,抱拳說道:“師兄息怒,在下方才只是給師兄開個玩笑,請師兄不要當真!”
話說到這裡,此人的心又緊張了起來,萬一劉夷希心胸極其狹小,用這句話做文章,說自己諷刺他氣量小開不起玩笑怎麼辦?
“師兄我……”
還沒等此人說完,劉夷希開口突然說道:“你現在算是進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