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玲哆嗦著點亮了油燈。
區別卻微乎其微。遠方悶聲的雷電環回綻開,透過橢圓形大廳牆簷排列的開口,猶如往深淵海底投射進幽幽光塵,琥珀燈溫暖發散的光照對此也不外乎一豆蒼白的螢火。
有的能夠看見,更多在未知的暗處,相比一律被籠罩於黯影下駭人得多。
她舉起油燈,自右側起沿著大廳牆壁走。粉末剝落的冷灰色牆壁浸染著邪惡,她不想靠太近,但是每經過分岔的長廊,面向通道口的左手邊都有一塊距離牆壁半身寬的基座,疑似上面曾連著什麼人物的雕像。
這樣的慣例直至她來到第四塊基座前被打破。
也許是巧合,這個通道口剛好對接著一條通向上層的石梯,雕像因而被順應挪前……
原來基座真的用於墊設雕像。
雖同樣放置在通道口左側,可大抵是樓梯的關系,這塊基座說是位處大廳最幽暗的一角絲毫不誇張。路玲一點點移動油燈,有別於興建宮堡的灰色石材被精心打磨過,雕像較為近似一尊用雪花石即興雕鑿而成的作品,很多衣袍皺褶上的稜角保留了下來,連線基座的腳部在袍裾的“擺動”下輪廓模糊,饒是如此,雕像依然顯得栩栩如生。
由於才夠到它的腰腹部位,路玲不得不後退兩大步好看清雕像的正面。
一眼,已令她眼底發熱。
她的視線當即定格在發絲流瀉風帽之下的精靈男性的胸前,他抬起的右手拿著一件匣子模樣的長形物體。
她不由自主再跪到基座前。
立面中央的凹凸感在指腹摩挲間相當薄弱,但憑著燈光,那串色斯文總算得以辨認。
“森林因汝之南歸……蓬勃生輝。”她囁嚅念著,淚潸潸而落,“是你,西萊恩!在微光沼澤岸邊賜我精靈名的精靈,你不是假……”
應對危機的觸覺使她頃刻噤了聲,以手支地作勢跳開。
可惜,早已晚了。
眼前憑空迸出一團猩紅炎光,這一刻沒有雕像,沒有石梯或走廊通道口,彷彿不曾有過、亦不會再有,一切俱被這片紅光瞬間吞滅。
路玲難以相信他居然還在這裡。
欺瞞者。死靈法師。
殘酷的地獄之炎隨魔眼的具現滾滾擴散焚燒,她想逃,卻忘了怎麼逃,甫用手徒勞地帶著身體後退了分毫,真正無底虛空的深處——儼然絕望本源的無形又猙獰的身姿向她傳出了教靈魂顫伏的聲音。
路玲咬牙壓抑著驚恐,“我聽不懂。”
直達腦內的聲音轉而發出桀桀陰笑。
“我的宿敵的朋友,我的朋友的同族,你看過了什麼,你渴望著什麼,統統袒露於我面前。
“你獨自穿行可悲的歲月,狹隘的伊露維塔無動於衷,但若你分享於我你苦苦隱藏的秘密,我必回報你所索所求!”
冰涼的液體快要在眼角凍結成霜,她僵硬搖著頭:“欺騙他人、而註定敗北的敵人……你換通行語也沒用,我……既是我辛苦保守的秘密,肯定不可以洩露,尤其對……”
“噢安靜。瞧向你走來的是誰。”
熊熊獄火中,一幅朦朧場景應聲鋪展。銀灰色大廳門外日光傾注,掀開風帽的金發精靈手持一隻木匣,風塵僕僕卻無減清貴,惟獨沉靜眉間凝斂住一縷憂傷。
她的手彷彿有自己意識地伸了出去。
“告訴我,你便可以得到。”
一支冷箭破空擦過她的臉頰,襲向了炎火聚成的無瞼之眼。
“跑!”
賽爾貝斯的聲音一如他射出的箭,在她混沌的腦海劃開一道明澈流光。
尋常的箭妄想傷到魔眼,不管他們此際看到的形態集聚了黑暗魔君多少分之一的威力。實際上,箭一飛過路玲身側即觸發了異常的空氣波動,縱使她前一秒才從酷刑般的折磨中解脫出來,渾身無力,連靠自己站起來都困難,她還是得按賽爾貝斯的話去做。
堪堪跨出半步,飛箭活像被丟進薪柴堆的火把,爆發的巨大能量龍卷風似的將她掀到空中,丟擲了近半個大廳的距離。
路玲又再爬起沖向出口,沒一會賽爾貝斯過來,她捉住他的手,奇怪的預感讓她扭頭望了一眼。石梯下的角落重歸昏暗,炸開一地的雕像碎塊後,一個全身裹在黑衣當中的影子對他們舉起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