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鐵一樣的事實了啊。”格瓦蘿斯望著吉麗西爾苦笑。
吉麗西爾神色不豫,良久,她壓低了聲音:“你也會去?”
蘭希爾輕描淡寫地應了聲。
“我收到訊息,褻罪者四子在五天前,領著龐大的部隊經過了臨壘河和銀河的交彙口。”格瓦蘿斯並未一口氣說完,似乎遇到什麼難言之處,“同行的不光是綠精靈,更有此前鮮為偌原的精靈所知的人類部族。若那則傳言是真的,他們的來源地比先來的你們,還要接近太陽升起的方向。”
提汀妮絲和她對視著,霎時面色為之一變。
不管少數幾方懷著如何的仇怨,梅斯羅斯的號召獲得空前回響,各路自由之民的軍隊分別齊集芬鞏治下的霧影王國及梅斯羅斯鎮守的永寒山。隔年五月,梅斯羅斯為了誘導鐵惡境出兵,接連蕩平蒼河遠岸和沁涼平原,撤退的炎魔死守大小蒼河之間的流域,北方龍在藍山矮人的奮勇進擊下放棄梅格洛爾豁口。及至一年後冬日降臨前,東軍配合芬鞏至高王率領的西軍奪下浮陰森林。
歐瑞費爾不知不覺漫步到了三樹樁森林的深處,只消昂首,王後封聖的樹母即可被窺探一斑。這棵擁有三頭樹樁的極高大的山毛櫸,饒是嚴寒亦未使她凋零一片葉子,露西恩殿下第一次離世的那個已徹底回暖的春天,卻赫然無霜而冬。
他記得,當時逡巡的樹胡們面對枯而不死的樹林頹靡了頗久。那份心情,大概跟主上,跟此際的自己,別無二致。
風聲颯颯,遮蓋了低淺的嘆息。
“你就那麼想踏上向北的荊途?”想到迫不及待冒著風雪來找自己的程度。他返身,西萊恩靜立在數步開外,他的次子已經長得跟他一般高,或許不久,自己再不能平視他。
“他們收複了松林高地!”西萊恩伸直脖子,重述了這則捷報。
“那麼此番若是成行,你是準備建功立業,亦或者僅僅隨性而為?”他反問。
西萊恩對父親的抵觸早有預料,只不過,要是他厲聲呵責自己便罷了,這副一如往常不溫不火的神態反倒讓他略感惶然。
“貝烈格他們不願意一味等在後方,才罔顧觸怒主上的可能全力請戰。父親若非肩負領主的職責,也一定會奔赴前線。”
歐瑞費爾眸光一暗,“主上假如像你猜度的那般,完全可以在按兵不動以外,禁止任何一位領主呼叫部隊。”說罷,他閉了閉眼,張開時複歸冷靜,“至於你的假設,即便僅是一名單純的貴族,我都不會被意氣沖了腦。”
西萊恩一時捉摸不準話裡的含義,唯有貼在身側的手指默默曲緊。
“吾兒,你要執意而為,我決不阻攔你。只是在這之前,請你考慮一下已然形同失去了長子和大哥的母親和妹妹。”不等他答話,歐瑞費爾徑自背過身,重新跨開了雙腿。
等他站到樹母之下,他聽到西萊恩終於離開了原地。
很多時候,距離隔得太遠或拉得太近,俱影響辨別和判斷,樹母如此,當下戰局之於梅斯羅斯的聯盟如此。
出乎他的意想,歐洛隹斯接管的納河下要塞竟不約而同沒有揮軍北上,只容一名將領帶了不足一千的隊伍投奔東側大軍。他們拒援的理由不難猜中。然而規模固然重要,在這場對峙面前卻不過是次要。
為什麼黑暗大敵眼看費心擴大的勢力節節敗退而遲遲不出手,為什麼甚至呈現出一種面對兩面的包抄而無力轉圜的表象?這樣的態度令人如墜雲霧。
樹母未能困足露西恩殿下,她得以在蒼茫的北方協助愛人擷取了一顆精靈寶鑽。寶鑽落到主上手裡,無論是宣稱擁有絕對所有權的褻罪者眾子,還是始作俑者的黑暗大敵,王國的命運到底與它産生了牽扯。
那是否會如妻子所言,這份牽扯將把重欄一同卷進亡者大殿之主的詛咒裡?
他微抬著手,卻踟躕不前。
一個極普通的盛夏,因他們即將出徵而格外驕揚。
裡諾爾身置金花家族的戰列,和他的同僚一樣,白金色的盔甲在他身上發光,繡著銀線嫩芽的亞麻色披風在山谷風中,仿若麥田被輕輕掀動。
自被先王遣至特剛殿下麾下,除卻中途參加過鐵惡境的合圍,他再沒投身環山外面的戰鬥。是憤恨吧?所以真正迎來出闊谷的這天,他體內的那抹火焰卟的騰上了胸口。
當初北方之炎燒到跟前,他做的惟有瞠目欲裂,然後和其他人一路狼狽地趕回巖隱城,若不是松林高地被染指得太早,殿下不會即刻閉城。然而並不能阻止接下來的噩夢,不能改變先王遺體被鷹王送進闊谷的未來。
啊。即使人已鑽入了遮天蔽日的隧道,他仍感受到彷彿是先王發自環山北巔的充滿力量的注視。
踩著無聲的一致的步伐,他望不見就在前頭的領主,遑論遠在這萬人之軍最前的特剛殿下。可是他看得十分清楚他們的目標,那躲在迷影山脈的陰影中的漭河通道、那塊滿目瘡痍的窒煙荒野、那一毛不拔的鐵惡境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