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鈺跟隨梅蕭仁去往縣衙後院,留下侍從守在外面。
梅蕭仁領著楚鈺徑直走到庫房外,吩咐衙役開啟門。
如今庫房裡堆滿了大大小小數十個箱子,還好她在搬銀子那日讓下人把楚鈺的箱子挪到最前面,方便她以後歸還。
如今就到了該還的時候。
她帶著楚鈺站到一堆箱子前,指著排頭的幾個箱子道:“這是楚鈺兄上次留下的銀子。”她又順手指了指旁邊的一些,“那是五百兩,楚鈺兄都收好吧。”
楚鈺看向梅蕭仁,眼中滿是費解。
不等楚鈺相問,梅蕭仁解釋道:“楚家已經落魄,五百兩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天價,加上楚家如今老的老小的小,這就剩楚子豐一個青壯男子還是個混混,還楚鈺兄五百兩實在是難……”
“這與大人有何幹系?”
梅蕭仁看著楚鈺的幾箱銀子道:“上次我缺銀子安撫村民,與楚鈺兄也沒什麼幹系,楚鈺兄不也仗義出手了?”
“大人不肯收下,又讓我如何收?”
“不一樣。”梅蕭仁一本正經地說,“楚鈺兄你不缺銀子我知道,你打這樁官司又不是為了銀子,這是你應得的補償,就算你不收也得替令慈收下。”
打從梅蕭仁說完這話起,楚鈺就一直看著她,好似匪夷所思,好似在想她為什麼會明白。
梅蕭仁淺揚了揚唇。她實在不能告訴他,他們家裡的往事有些大同小異,她當然能理解。
“收下吧。”梅蕭仁輕言道。怕他再拒絕,她說完就轉身出了門去。
她先前一板子敲定讓楚家還錢,的確沒考慮過楚家能不能換得上,因為她那時已經打定主意,要替楚家掏了這筆燃眉銀子。
楚家當年那一碗清粥和一間窩棚雖是隨意給的,但對她爹和年幼的她來說是餬口糧和棲身地。她不是不念恩,而是不想像她爹一樣,報恩報得失了原則。
在梅蕭仁的堅持下,楚鈺最終收下了銀子,吩咐侍從將那幾箱銀子搬上門外的馬車。
梅蕭仁從門外等候的車駕看得出,楚鈺是打算回上京了,卻還是在請他喝茶的時候問道:“楚鈺兄這是要回去了?”
楚鈺點頭,證實了她的答案。
今天可是楚鈺第一次在她這個縣令面前大方承認他是官,梅蕭仁當然得抓住這個機會追問一把。
她喝了口茶又笑問:“不知楚鈺兄在京城哪個衙門當值,我還沒去過上京,哪天要是去了,也好尋得楚鈺兄,討杯茶喝。”
楚鈺端著茶杯送到唇邊,思量了一陣後才道:“文華殿,替衛大學士掌些筆墨。”
“文華殿大學士……”梅蕭仁輕聲複述,腦子裡飛快地濾了一遍大寧官位表,猛地定睛,只覺頭頂依稀飄過幾個碩大的字:
——正二品,
朱衣高官!
梅蕭仁抹了把額頭的汗,她想……文華殿那等地方,再低沒有穿青衣的官吧……藍衣也很少吧?
那楚鈺……至少得是綠的!
她愣愣地看向楚鈺,為了平靜心裡所受的震撼,趕緊端起茶壺,俯下身畢恭畢敬地替上司斟茶,“楚大人請……”
梅蕭仁突然變了姿態,楚鈺只覺莫名其妙:“大人怎麼了?”
梅蕭仁驚了一下,連忙推辭:“不不不,楚大人這麼稱呼,下官實在當不起。”
她這一聲“下官”,楚鈺聽著也就明白了,他面露無奈,接受了那杯突然盛滿敬意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