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年要還想回家,就好好想清楚自己該什麼態度、該怎麼做,你老大不小一人了,咋還這麼不懂事!”
從前面對繼母,簡月都有耐心周旋,畢竟從幾歲開始,就已經在她淫威下妥協,哪怕內心再憤怒再厭惡,對繼母她都能表面溫順謙恭,可以說,這是她從小活命的本事。
要裝,輕而易舉,可是現在……
那中氣十足的女人聲音,巴拉巴拉地在耳朵裡撞,簡月覺得那就像只蒼蠅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簡月忽然很煩躁,不,其實她從畢業工作就很煩了,但她要嫁給周宸。他的父母是那樣的有修養、有談吐,所以,她想自己也得有個看著過得去的孃家,得門當戶對。談戀愛看感情,結婚就得考慮雙方家庭了。
簡月覺得,一個看著過得去的孃家,應該是殷實小康,父慈母愛,姐弟和睦,所以,為了一個“看著過得去的孃家”,簡月不但煞費苦心討好繼母和她兩個兒子,還費了不少錢:添置傢俱、床被,給父母四季衣裳,給弟弟們買文具買衣裳買鞋子,花了不少心思。
繼母嘗了甜頭,三不五時就得來個電話……
簡月自己掙的錢,硬是沒剩下幾毛。幸好周宸也只想把她養在家裡,照顧好家庭就行,從沒期望過她掙錢,所以周宸一直以為她寫作不掙錢,只是興趣而已。
平心而論,周宸雖然出軌背叛了她,但在金錢上從沒有對她小氣計較過。
然而現在呢?婚離了,周宸也死了。簡月先前沉浸在離婚的痛苦和官司的麻煩中,並未意識到,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被威脅的軟肋,其實早沒了!
一個“看著過得去的孃家”,已經毫無意義。
……
張嵐說了半晌,嘴巴有點兒幹,才發覺簡月沒有如同以往恭順地說“是”、“好的,媽”、“嗯,行”。於是,她停下來仔細聽聽筒那邊。
簡月:“說完了?”
“你這什麼態度……”繼母這才覺察出簡月有點兒怪。冷淡。太冷淡。
“媽要說完了,我就掛了。”
張嵐想起還有件最重要的事沒說,趕緊地:“唉等等等等!我還有事兒沒說,你火急火燎地幹啥……”
張嵐抱怨幾句後,語氣就好了很多,甚至帶著微微的笑意。
“月月啊,上星期我不跟你說你二弟想開個飯館兒嗎?你知道,你爸抽煙喝酒打牌,根本掙不了錢,我在超市一個月兩千的工資養一家子人,這日子啊……”
張嵐“唉”了一聲,像苦透了。
“不好過啊。你二弟體諒我這當媽的辛苦,辭了水泥廠的工作,想開個面館兒好好掙點兒錢。可這創業要本錢吶,你二弟去問了門面,桌椅廚師餐具,琢磨琢磨得小七萬才能開張。你曉得,我和你爸哪兒有那麼多錢啊……”
張嵐話都遞到簡月嘴邊兒了,什麼意思再明顯不過。
又是錢,只有在要錢要東西的時候,繼母態度才會好。但其實,心裡早就冷透透的,無所謂失望抑或難過。簡月笑了聲,口吻平靜得有點兒陰森:
“媽,六十萬,還不夠你開個飯館兒嗎?”
那邊好一會兒才有人說話,繼母憤怒的聲音有點兒磕巴:“你、你這孩子說的啥話啊你,啊?啥、啥六十萬,我哪兒來六十萬!”
“您敢發誓,沒騙我六十萬?”簡月聲音略有諷刺。
“你——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是你媽!”
簡月攥著手機指骨發白,冷冷地笑:“您錯了。您是我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