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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東島三尊 (1)

朱微的臉色紅了又白,說道:“樂之揚,都怪我,我見你封入棺材,心中很不安穩,一心想要看你複蘇,所以纏著冷公公非要出宮,冷公公受不了糾纏,只好帶我出宮,這麼一來,路上多了一些耽誤,唉,只怪我任性,幾乎害你送了命……”想著不覺後怕,打了一個寒戰。

“不礙事,不礙事!”樂之揚連連擺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若能這樣見到你,再死一次也沒關系!”

朱微心甜如蜜,口中卻呵斥:“盡貧嘴,人死一次就夠了,還能死幾次麼?”樂之揚笑道:“有句話不是叫九死一生麼?看樣子,人也許能死九次!”

“胡說!”朱微又好氣又好笑,“九死一生可不是這個意思!”

樂之揚笑嘻嘻正要介面,冷玄忽地看了看天,說道:“天色不早,靈道石魚在哪兒?”樂之揚道:“在秦淮河邊兒上!”冷玄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如今寅時三刻,再過小半個時辰,聖上就會起床,今日有早朝,最晚午時退朝,巳時我就得回去。至於公主,瞞得了別人,瞞不了寶輝宮的宮人,午時之前若不回宮,必然驚動眾人。打現在算起,我們還有兩個半時辰,小子,你不要跟我敷衍,要不然,會把這天也捅一個窟窿。”

“不敢,不敢。”樂之揚笑道,“冷公公武功蓋世,料想什麼事也難不住你。”

冷玄哼了一聲,說道:“武功蓋世?談何容易!這四個字,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擔得起!”樂之揚脫口道:“誰?”

冷玄一言不發,掉頭眺望西方,那裡冷月半缺,無聲墜落。冷玄瞧了一會兒,長長嘆了口氣。朱微忍不住問:“冷公公,你嘆氣幹嗎?”

“沒什麼。”冷玄拿起一個包袱,擲給樂之揚,“換了這個。”

樂之揚開啟一瞧,卻是一套青緞衣褲。他落葬之時,穿的是一身太監服飾,被人瞧見,不免招搖,想著瞧了瞧朱微,小公主臉一紅,默默轉過頭去。樂之揚換過衣衫,冷玄早已封好棺材,填回土石,說道:“走吧!”邁開步子,當先向秦淮河走去。

樂之揚看著朱微,後者笑靨如花,美目閃閃發亮,樂之揚不覺心口一熱,忽地伸出手來,拉住她的小手。少女手掌纖巧,柔弱無骨,肌膚滑膩光潤,握在手裡,好似握了一段軟玉。

朱微不料這小子如此大膽,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可是未能掙開。抬眼看去,樂之揚笑吟吟瞧著她,露出一口雪白齊整的牙齒,星月光芒,勾勒出少年俊秀明快的面孔。朱微瞧得發呆,心裡想:“原來他這麼好看!”

道:“公主,你把笛子丟棺材裡了……”朱微笑道:“這笛子,是送給你的!”樂之揚吃驚道:“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朱微伸出手指,撫摸那一件古物,“這支笛子,是我十歲生日時,十七哥送給我的,可惜我不擅吹笛,放在這兒,徒然埋沒了它。寶劍配英雄,我轉送給你,綠珠地下有知,想必也很欣慰。”說到這兒,她又想起什麼,伸手入袖,取出一條金絲縧,穿過笛孔,系在:“金翡翠,金翡翠,翡翠配金色才好看呢!”

樂之揚心中熱血湧動,正想說些什麼,前面冷玄咳嗽一聲,掉頭看向二人,雙眉緊緊皺起。朱微面紅耳赤,想要收回手去,冷不防樂之揚一把握住,拉著她大步向前。冷玄盯著兩人一臉慍怒,可也不便多說,佝僂著跟在一邊。

到了秦淮河邊,天色已是微明,旭日光照之下,河水青出於藍,好似一條洋洋灑灑的細絲軟緞。兩岸的秦樓楚館,昨夜裡耗盡了神思,此時此刻,正自酣然入眠,悠悠揚揚的雞叫聲恰好接上了昨晚的絲竹彈唱。

晨風拂面,清冷微寒,樂之揚的心裡卻似燃了一團火焰,迎著清晨涼風,格外精神煥發。他指點河邊樓舍,向朱微訴說各種奇聞逸事:這兒誰奪過花魁;那裡又有誰大宴群芳,是夜焰火漫天,又是如何瑰麗;這家的姑娘不止會吹拉彈唱,還會一手好雜技,身軟如綿,鑽得過小巧的金圈;那一段的河面七夕裡賽過花燈,樂之揚運氣好,猜中過幾個燈謎,得了不少彩頭。燈謎自要說給朱微一一細聽,至於那一座灰白蕭條的大屋,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熱鬧,後來一位名妓情愛不遂,為恩客所騙,投河自盡,化為厲鬼,從此在屋裡作祟,鬧得那兒每年都有女子投水,所以一日日地冷清下去。

朱微生平第一次出宮遊歷,見了什麼也覺新鮮。樂之揚更是口角俏皮,簡簡單單一件事情到了他嘴裡,也能說得妙趣橫生。聽到女鬼作祟一段,朱微小口微張,秀目睜圓,緊緊抓住樂之揚不放。樂之揚見她害怕,越發來了勁頭,又杜撰了幾個名妓受辱,化身厲鬼的故事,說得陰悽悽、慘兮兮,嚇得小公主臉色發白,心裡一陣緊,一陣松,下意識挨近少年,一步也不敢落後。

樂之揚心裡大為得意,暗想王公權貴來此尋歡的不少,可是帶了大明公主遊秦淮河的人物,自己恐怕是古往今來的第一個。這小公主又天真,又害羞,大可以逗她一樂,只可惜白天河上冷冷清清,又有個冷麵孔的老太監跟著,不能大大地放肆胡鬧。

他嫌老太監礙眼,殊不知冷玄也滿心怒氣。原來時間緊迫,本想尋寶之後立刻回宮,誰知樂之揚沿河行走,只顧胡吹牛皮,兩個少年男女並肩攜手,笑語相對,就是踏青的戀人也不如他們親密。不知不覺,一條秦淮河已到盡頭。冷玄忍耐再三,忍不住低聲喝問:“臭小子,石魚到底在哪兒?”

樂之揚聽了這話,一拍腦門,笑嘻嘻說道:“哎喲,只顧說話,幾乎把這件大事忘了,唔……”他左右瞧瞧,臉色一變,“不對,我記錯了,石魚不在這邊,它在,它在……”邊說邊是撓頭,忽見老太監眉頭一擰,面透殺氣,忙笑道,“我想起來了,石魚藏在夫子廟!”

“臭小子爾敢!”冷玄氣得發抖,方才經過夫子廟,樂之揚視若無睹,這當兒若要回去,又得將秦淮河重走一遍。老太監出手如電,扣住了樂之揚的左肩,那小子奇痛入骨,登時嗷嗷慘叫。冷玄厲聲叫道,“臭小子,我能叫你生,也能叫你死,你再敢騙我,我要了你的小命兒!”

正咬牙發狠,不意素白纖手輕輕拂來,五縷勁風直透經脈,以冷玄之能,也覺手背痠麻,下意識一反手,扣住一隻皓白玉腕,那人輕哼一聲,意甚嬌媚。冷玄心子一跳,慌忙松開五指,後退一步說道:“‘拂影手’名不虛傳,冷某情急出手,還望公主見諒!”

朱微撫摸手腕痛處,心中暗暗駭異,方才那一拂,確是‘太昊谷’的‘拂影手’,指間的陰勁若有若無,看似無所妨礙,卻能傷人經脈、壞人五髒,專破各類護體真氣。冷玄不但若無其事,反手一抓,幾乎破了她的‘凝霞神功’,將她的腕骨生生捏碎。

“冷公公!”朱微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了嗎,他只顧跟我說話,一時忘了石魚之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冷公公,你怎麼能因為一點小小過失,就要害人性命呢?”

冷玄按捺怒氣,說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小子鬼話連篇,天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鬼話連篇?”朱微看了樂之揚一眼,後者摸著肩膀,一臉委屈,朱微不由沖口而出,“我看他很好的,句句說的都是實話!”

冷玄怒道:“你看他句句都是實話,只因你對他……”說到這兒,欲言又止,朱微瞧著他問道:“我對他什麼?”冷玄哼了一聲,說道:“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公主自己心裡明白。”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朱微不動聲色,“就等冷公公指點迷津!”

冷玄盯著公主,臉色陣青陣白,狠嚥了一口唾沫,忽又幹笑道:“公主殿下萬金之軀,何必跟老奴一般見識。時間緊迫,取了石魚,早早回宮才是正經!我對這小子發怒,也全是為了公主!”

“為了我?”朱微輕輕冷笑,“怕是為了你自己吧,冷公公,你誘拐我出宮,該當何罪?”冷玄一呆,失聲道:“公主殿下,可是你百般痴纏,我才答應帶你出宮……”朱微一笑,說道:“誰見我纏你了?到了父皇那兒,他信你,還是信我?”

冷玄又驚又氣,更生出一股悔恨,只怪不耐糾纏,給這小公主一哭二鬧,把她帶出深宮,現如今出來容易,回去可就難了。他自覺落入圈套,只好忍氣吞聲,徐徐說道:“公主殿下,老奴一時心急,未免失禮,還望公主以大局為重,不要與老奴為難。”朱微道:“好說,你不與樂之揚為難,我就不跟你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