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揚自覺疑心太甚,不夠灑脫,當下微微一笑,大剌剌坐下。少女移上來斟茶,樂之揚擺手道:“不用,我坐坐就走。”少女似如無聞,仍將茶杯斟滿,:“謝過。”少女沖他一笑,仍不做聲。
船隻蕩向波心,透過兩側窗戶,河上景象歷歷可見。沖大師忽而笑道:“樂之揚……”樂之揚一驚,轉眼瞪視少女。沖大師笑道:“放心,她聽不見的。”
樂之揚驚道:“她是聾子?”沖大師點頭道:“還是啞巴。”樂之揚又是一愣,打量少女,心中不勝惋惜,忍不住問道:“她什麼人?”
沖大師道:“秦淮河上,還有什麼人?”樂之揚道:“她是此間的妓女?”沖大師笑道:“此女綽號‘石姬’,又聾又啞,混沌有如頑石,吹拉彈唱一竅不通,唯有一樁好處,在她之前可以暢所欲言,不用擔心洩露一字。”
“好一個花和尚。”道:“當和尚嫖妓,你也不怕犯了色戒?”
“淫者見色,空者見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沖大師殊無愧色,侃侃而談,“《金剛經》有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所謂佛門戒律,也如夢幻泡影,只有庸俗凡僧,才會畫地為牢、一葉障目,不見大光明,難得大自在。”
樂之揚道:“吃喝嫖賭,也是自在?”沖大師道:“自在心得,不假外求,吃喝嫖賭,只是身外之物,得之如穿衣,失之如脫鞋,穿衣脫鞋,何足道哉?”
樂之揚呸了一聲:“花和尚,歪理真多。”沖大師笑道:“成佛成魔,一念之間,歪理真如,一紙之隔。”樂之揚道:“你是魔還是佛?”沖大師道:“進而為魔,退而為佛,亦佛亦魔,非佛非魔。”
“行了行了。”,“花和尚,老實說,這條河上,你到底有多少相好?”
沖大師面露嘲笑:“和尚沒有相好,樂之揚你的相好倒是不少。”
“胡扯!”樂之揚心中有鬼,勉強笑道,“我有什麼相好?”
“怎麼沒有?”沖大師屈起手指,“葉靈蘇算一個,昨晚周王府的女子算一個,足下左右逢源,真是可喜可賀。”
“周王府的女子?”樂之揚迷茫道,“誰啊?”
“你不知道?”沖大師注目看他,見其不似作偽,方才說道,“若非那個女子攔我,以你的本事,怎能全身而退?”
樂之揚越發驚疑,想了想,拍手說道:“啊,是她?”
“誰啊?”沖大師問道。樂之揚瞥他一眼,笑道:“葉靈蘇啊,她近日武功精進,正是你的對手。”
“不對。”沖大師輕輕搖頭,“葉靈蘇出身世家,武功光明磊落,昨晚那個女子,行事詭譎,處處透著邪氣。她的能耐不似武功,倒似邪術,和尚自問淺陋,當真聞所未聞。”
“我知道了。”樂之揚拍手笑道,“大和尚你這麼詆毀人家,一定是吃了大虧。”
沖大師笑笑,不置可否。樂之揚越發篤定,問道:“那女子什麼模樣?”沖大師默默搖頭。
樂之揚暗暗吃驚,他深知沖大師的能耐,看樣子,大和尚不但吃了虧,還連對手的模樣也沒看清,如其所言不虛,這女子又是何方神聖?
他思索未已,忽聽沖大師又道:“那女子且不說她,樂之揚,你為何假扮道士?”
“你呢?”樂之揚笑道,“你又為何投靠晉王?”
沖大師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指尖瑩白如玉,點了茶水,在幾案上寫一個“名”字,說道:“你隱姓埋名,原因與名無關。”
他信手抹去,又寫一個“利”字,“你性情曠達,不是逐利之徒,故而與利也無關。”於是又將“利”字抹去,再寫一個“權”字,“你身份可疑,權位越高,危險越深,譬如累卵,終有傾覆之日。”
沖大師又抹去“權”字,看了樂之揚一眼,笑吟吟寫下一個“情”字:“為情所困,情非得已,你的苦衷是這個嗎?”
樂之揚的心子怦怦狂跳,臉上強作鎮定:“胡說八道,你知道什麼?”沖大師渾不理睬,自顧自說道:“為情所困,必有傾心之人,你混跡王侯,那女子必在王侯之家。名姬采女?郡主王妃?按圖索驥,不難查個明白。”
他料事如神,樂之揚幾乎喘不過氣來,吃吃地說:“我怎麼樣不用你猜,你的陰謀詭計,我倒是一清二楚。”
沖大師喝一口茶,笑道:“這麼說,你都聽見了?”樂之揚道:“什麼?”沖大師反問:“你去周王府幹什麼?”
樂之揚看他神情,腦中靈光一現:“你說燕王的身世?”沖大師猛然抬頭,訝然道:“這個你也聽到了?”樂之揚心念急轉:“大和尚,你挑唆晉王,借太孫之手除掉燕王?”
“挑唆不敢當。”沖大師淡淡說道,“晉王知道燕王的身世,又想除掉這個心腹大患,自己不便出手,只好假手太孫。”
,孝慈皇後的遺教也是你偽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