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宴會地勢空曠,朱微又遠離“興隆笙”,自身本就中毒不深。“軟金化玉散”並非絕毒,也有時效,時候一長,自然效力減弱。“鳳泣血露”本是天下毒物的剋星,樂之揚血中分量甚輕,但也足以剋制朱微體內的餘毒,因為服下不久,即刻生效,比起樂之揚自行解毒還要迅速。
朱微雖可活動,身子仍覺酸軟,樂之揚用手抵住她的掌心,將一股內力由她手心“勞宮”xue度了過去,循大周天流轉數次,朱微汗水湧出,頭頂白氣升騰,片刻工夫,酸軟盡消,騰身跳了起來,叫道:“快、快去救人。”一想到晉王濫殺無辜的手段,耽擱這些時候,不知又有多少妃主王孫死在他的手裡。朱微心急如焚,險些流出淚來,縱身發足,就向壽宴處飛奔。
“別急。”樂之揚一把將她扯住,“你這麼闖過去只會誤事。”
朱微瞪著他不解其意,道:“如今皇族全在他們手裡,一旦動起手來,他們兇性發作,不知會有多少人送命。”
朱微一怔,想起方才慘死在“大金剛神力”下的妃子,心頭一黯,問道:“那……你有什麼法子?”
道:“我們先潛伏過去,若有機會,你我聯手偷襲,除掉那個和尚。他一死,晉王武功低微,不足為懼。”
朱微心亂如麻,也無良策,只好為樂之揚之命是從。樂之揚將奪來的“秋神”劍給了朱微,自己折斷道旁細竹,削尖端頭當做武器。
竹劍在手,樂之揚回頭望去,朱微呆呆望著他,眼裡滿含企盼。不知為何,樂之揚心中微微一酸,尋思:“也罷,我與她有緣無分,今日大不了為她死了,讓她一輩子記得我的好,一輩子也忘不掉我。”想著百味雜陳、不勝悽涼。
暮色轉濃,西邊霞光消散,東天一勾弦月冉冉升起,若有若無,只在繚繞煙雲中徐徐穿行。宮殿的輪廓也模糊起來,黑洞洞的門窗一如鬼眼獸口,透出一股子瘮人意味。
樂之揚二人躡手躡足,潛回壽宴附近,不知何時,四周升起一片暮靄,幽幽淡淡,自在飄浮,越是靠近壽宴,霧靄越是濃重,侵入衣袂之間,肌膚上生出一絲寒意。
還未靠近,忽聽呵斥打鬥。樂之揚心中怪訝,打個手勢,示意朱微伏在一叢花草後面,他撥開花枝,定眼望去,皇族們多被繩索綁縛,冷玄渾身纏繞鐵鏈,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眾人裡,只有朱元璋手足自由,想是欺他重病纏身,不怕他逃走。
眾皇族身邊,站立十餘男子,太監裝束,手持兵器,均是晉王帶來的心腹死士,各各虎視眈眈,看守一眾俘虜。但在眾人之前,空地上三道人影忽來忽去、快比閃電。樂之揚仔細一瞧,又驚又喜,敢情三人分別是沖大師、明鬥和竺因風,明、竺二人亦是太監打扮,刮毛去須,臉上光光溜溜,聯手共鬥沖大師一個。晉王站在一旁神情焦急,跌足大喝:“快住手,都是什麼時候了?還不住手?”
三人充耳不聞,只顧拳腳來去,沖大師以一敵二,勉強不落下風,可也佔不了多少便宜。
朱微拉扯樂之揚衣袖,輕輕點頭,示意出擊。樂之揚手握竹劍、縱身欲上,忽聽沖大師叫聲“且慢”,跳出戰團,站在朱元璋身邊,樂之揚投鼠忌器,只好停了下來。
明、竺二人均是臉色陰沉,左右站立,勢成夾擊,沖大師倒是鎮定,合十笑道:“二位究竟什麼意思?”
“我倒要問你。”竺因風冷冷說道,“你為何護著朱元璋。”
沖大師道:“他若死了,誰傳位給晉王?”
“這個我不懂。”竺因風一揮手,神情大為不耐,“我只知道,殺了朱元璋,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放屁!”晉王勃然大怒,“姓竺的,你是什麼東西?天下二字也是你提的麼……”
竺因風掉過頭來,盯著晉王,眼裡迸射兇光。晉王一愣,心虛膽怯,住了口,後退半步,眼巴巴望著沖大師。沖大師向他擺一擺手,笑道:“竺兄所言不然,大明並非朱元璋一人之天下。他要無故死了,太孫又未繼位,晉王名不正、言不順,勢必天下大亂、群雄蜂起,稍一不慎就不可收拾。敢問竺兄,如有一個價值連城的玉瓶,你要整的好呢,還是碎的好呢?”
竺因風目光閃動,儼然心思不定,忽聽朱元璋冷笑一聲,說道:“和尚有點兒見識。”
沖大師轉過身來,雙手合十,微微笑道:“聖上金口一贊,和尚幸何如之!”他與朱元璋血海深仇,可也佩服他英雄了得,是以從始至終不失禮數。
朱元璋冷哼一聲,再不做聲,兩眼望天,似乎思索什麼。
明鬥皮下肉不笑,冷不丁說道:“大和尚,你手段過人,明某佩服之至,這見識麼,似乎差了一些兒。”
沖大師雙眉一揚,說道:“敢問高明?”
明鬥笑道:“如今形勢大好,大內之中,以你我三人的武功,說一不二,足以掌控全域性。照我看,姓朱的一個也不用留下,統統殺光了賬。”
眾人無不變色,晉王又驚又悔,更有幾分驚慌。沖大師皺了皺眉,說道:“明先生,你說什麼?貧僧不大明白。”
“不明白?”明鬥嘿了一聲,陰惻惻笑道,“皇族死光,天下大亂,那時群雄蜂起,正是逐鹿天下的好時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咱們也可以嘗一嘗稱王稱霸的滋味。”
明鬥少年之時,伯父明玉珍割據四川,自封蜀王,時日雖短,明鬥卻嘗到了大權在手的甜頭。後來明氏敗在朱元璋手裡,明鬥流落海外,對於當日繁華仍是念茲在茲、須臾不忘,故而一到宮中,見到如此情形,第一個念頭就是滅絕朱氏、擾亂天下,重回割據稱王的日子。
他性情反複,利令智昏,只顧一己之私,壓根兒不管百姓死活。沖大師聽了這話,一時默然。竺因風莽撞小人、見風轉舵,一聽之下,馬上說道:“明先生說得在理。”環視周圍,目光所過,各人心中均起寒意。
晉王始料未及,驚慌失措,晉王府的死士不乏好手,比起這三個人卻是天差地遠,倘若沖大師也被說動,三人反客為主,叫人無法可施。晉王隱隱然後悔引狼入室,銳聲叫道:“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