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揚聽得好笑,心想:“你的樣子又好看多少?讓你矇混進宮,也是禁軍瞎了眼。”
忽聽明鬥說道:“和尚,你既然來了,冷玄一定死了。”
“不死也差不多了!”沖大師嘆一口氣,“他捱了我一拳一腳,應該離死不遠,可惜霧氣太濃,讓他逃了。”
明鬥怒哼一聲,厲聲道:“他是我殺父仇人,不是你攔著,我早就一掌將他斃了。”
“實不相瞞。”沖大師淡淡說道,“冷玄與我有點兒淵源。”
“什麼淵源?”明鬥氣憤難平,“他是你爹麼?太監生禿驢,真是天下奇聞。”
“你懂什麼?”沖大師語聲中蘊含怒氣,“冷玄早年落難,家師對他有救命之恩,此人最重恩怨,有仇必償,有恩必報,若不是他顧念舊恩,今日我也無法得手。哼,也是他太過託大,他武功遠勝於我,卻不料智勝於力,我不用武功也能勝他……”
“大和尚。”竺因風冷不丁開口,“和尚,那一陣怪霧是什麼來路?難道這宮裡面有鬼?”
“這個麼?”沖大師沉默一下,“倘若不是鬼呢?”
“什麼?”竺因風沖口而出,“不是鬼,難道是人?”
明鬥忽然啊了一聲,叫道:“不對,你、你說的那人莫非、莫非……”結結巴巴,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沒錯。”沖大師意味深長地道,“除了那人,還能有誰……”
“不可能。”明鬥嘶聲高叫,“那人不該在這兒,再說……他怎麼會救朱元璋?”
“這個我也想不明白。”沖大師長嘆一聲,“倘若真是那人,事情大大不妙。也罷,我先回去,幫助晉王料理後事,你二人繼續搜尋,找不到朱元璋,你們也不用回來了。”
“什麼意思?”明鬥大怒,“你要過河拆橋?”
沖大師冷冷道:“你連晉王也想殺,還有臉回去見他?”
明、竺二人一時默然,沖大師步子匆匆,很快去遠。寂靜時許,明鬥才說:“竺老弟,大和尚說得對。你我跟他不同,都不是當奴才的坯子,晉王那個庸才,不值得咱們效力。”
竺因風道:“說的是。”明鬥又說:“你我再去附近搜一搜,也許密室不在這兒,而在別的地方,再說既然來了,不可空手而回,找不到狗皇帝,找幾樣大內的寶物也是好的。”
“說得是。”竺因風吃吃發笑,“那狗皇帝病懨懨的,料也活不了幾天,大和尚自以為是,讓他們鬼打鬼好了……”
兩人說說笑笑,去得遠了。樂之揚不勝鄙夷,尋思這二人宵小鼠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沖大師瞎了眼,才會拉他們入夥。想著伸手去摸機關,想要開啟石板,忽聽朱元璋說道:“不能出去!”
“為什麼?”樂之揚奇怪問道。
朱元璋沉默一下,說道:“也許他們假意遠去,其實躲在一邊窺視。”
樂之揚心頭一震,尋思此事不無可能,薑是老的辣,朱元璋當真心思縝密,當下說道:“那麼再等一陣子……”
“等不得。”朱元璋決然道,“此間不可久留,馬上帶我出宮……”
“出宮……”朱微怯生生問道,“怎麼才能出宮?外面都是三哥的人……”
“三哥?”朱元璋哼了一聲,陰森森說道,“微兒,記住了,從今往後,你沒有什麼‘三哥’!”
朱元璋起兵以來,從未落入如此絕境,更別說反叛他的竟是親生兒子。知子莫若父,晉王陰蓄異謀、志在皇位,朱元璋並非一無所知,只不過晉王陰謀為體、膽識不足,當年北征蒙古,燕王、寧王均有戰功,只有晉王晚出先退,無功無過,頗有縱敵自保的嫌疑。朱元璋震怒之下,多次下旨斥責。故而在他看來,晉王既無膽子,也無能耐,任他如何折騰,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萬料不到,這孽子賊膽包天,敢在自家壽辰動手,而且胃口極大,非但挾持自身,更要將皇族一網打盡,若其當真得逞,江山易主也不過是一個晝夜的事情。想到這兒,朱元璋心跳加劇,手心裡握了一把冷汗。
換了他人,遭逢如此劇變,要麼一命嗚呼,要麼心灰意冷。可是朱元璋一生好鬥,事情越兇險,越是激起他心中鬥志,至於和平安樂,反倒百無聊賴,晉王的謀逆固然讓他傷心,可也只是一時半會兒,難過勁兒一去,滿心只想著如何克服危機、渡過險難,至於親情糾葛、病魔纏身,盡是細枝末節,全都不在他的心上。
“順著石階走。”朱元璋慢吞吞地說道,“這是一條暗道。”
樂之揚和朱微均感訝異,兩人黑暗中互握一下手,連連不捨地分開。樂之揚背起朱元璋,順著石階向下行走,下方濕氣更濃,夾帶一股濃濃的土腥味兒。
走了片刻方才見底,樂之揚粗略估算,此處距離地面足有二十餘丈,兩側均是長條砂石,堆砌齊整,伸手一摸,冰冷潮濕。
“放……”朱元璋嗓音嘶啞,“放朕下來。”
樂之揚忙將他放下,朱元璋背靠石壁,猛地咳嗽起來,咳得聲嘶力竭,似要將心肝肺腑一股腦兒牽扯出來。朱微慌了手腳,上前拍打他背,可是全無用處。樂之揚撥開朱微,將手按在朱元璋後心“至陽xue”上,轉運周天,注入一股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