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花圃迴廊,張敬祖指著一間廂房,說道:“前面就是……”話沒說完,張口結舌,忽見門戶虛掩,兩個錦衣衛趴在地上。
眾人心頭一沉,樂之揚搶上去推開房門,但見蠟燭高燒,不見一個人影。
“公主!”樂之揚高叫一聲,空落落無人回應。
道衍俯身查探,兩個衛士身子微溫、新死未久,撕開一人錦衣,那人“膻中”xue有一塊淡淡的瘀青,四四方方,形如細小印章。
樂之揚變了臉色,天下間,除了花眠的鐵算籌,更無第二件兵器可以留下如許印記,定是先前相見匆忙,惹動東島諸人的疑心,跟蹤而來,發現了朱微的身份,趁亂將她劫走。
樂之揚暗罵自己大意,回看廂房,並無打鬥痕跡,試想東島四尊聯手,席應真也難言勝算。朱微別說反抗,恐怕連拔劍的工夫也沒有。
道衍注視瘀痕,沉吟道:“看樣子,應是東島的手法!”
“東島?”燕王吃驚道,“他們怎麼會在京城?難不成他們跟老三也有勾結?”
道衍沉默一下,嘆道:“若是如此,大事不妙。”
樂之揚一顆心似在油鍋裡煎熬,東島和朱氏勢同水火,朱微落入其手、斷無活命的道理;可是事已至此,著急也是無用,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波瀾,凝目察看周圍,力求發現蛛絲馬跡。
環顧一匝,並無蹤跡,正絕望,忽見東南簷角有一點白影。他心頭一動,縱身跳上屋簷,卻見瓦片下壓著一塊白色汗巾。
樂之揚取出汗巾,借月光看去,上面繡著蘭草,“君子如蘭”,乃是當時男子常用之物。蘭草下方歪歪斜斜地寫著“南汩……”二字,色澤血紅,字跡潦草,應是某人咬破指尖,倉促寫下。
“朱微麼?”樂之揚急轉念頭,“不對,四尊手下,豈容她通風報信?況且這字跡……”他靈機一動,“莫非是江小流,那小子不學無術,鬥大的字也不識幾個,不過……聽席應真說,東島承天機宮餘脈,文武兼修,文采風流者不在少數,江小流數年來身在其間,想不識字也難,這字跡醜怪拙劣,真如小兒塗鴉,若是他的手筆,倒也不足為奇。至於‘南汩’二字,‘南’是城南,這個‘汩’麼?‘曰’部太小,大有未盡之意,啊,是了,應是‘湯’字沒有寫完,城南之‘湯’,莫非是‘湯府’?”
樂之揚對京城瞭如指掌,城南宅邸莫過於信國公湯和的府邸。洪武功臣中,湯和一生謹慎,得以善終,朱元璋對他賞賜豐厚,府邸也格外壯麗。說到城南湯府,京城無人不知。
眾人見他上了屋頂,本就心疑,忽見他收起汗巾,轉身就走。燕王忍不住叫道:“你去哪兒?”
樂之揚充耳不聞,道衍跳上屋簷,見他幾個起落,越過屋脊消失。道衍不由叫了聲“道靈”,可是無人回應。
燕王也上了屋頂,和道衍對望一眼,跌足怒道:“糟糕,讓這豎子坑了!”
道衍微微皺眉,不知如何說起。樂之揚不告而別,燕王起了疑心,只當小道士勾結晉王,設計將他引入險地。道衍雖覺不至如此,可是當下波詭雲譎、形勢萬變,朱棣酷似其父,向來多疑,道衍此刻偏袒,將來必受猜忌。
正感棘手,忽聽遠處傳來廝殺。朱棣變了臉色,跳下屋簷,道衍展動身法,跟隨其後。
二人趕到圍牆,忽見牆上多了一個缺口,多名禁軍挺搶鑽了進來。王府死士揮舞馬刀攔截,雙方刀來槍往,死士悍勇非常,禁軍死傷多人,支撐不住,一步步退向缺口。
忽聽一聲長笑,一人光頭白袍,越過圍牆,抓住一名死士,隨手丟擲,死士撞上一個同袍,兩人哼也沒哼,立斃當場。
來人正是沖大師,他鑽入人群,橫沖直撞,刀槍箭矢一碰就飛,而他一揮一送,必有武士喪命。
朱高煦兇暴膽大,偷偷繞到沖大師身後,舉起馬刀,對準和尚光溜溜的腦袋盡力砍出。
誰知刀下一虛,對手失去蹤影。朱高煦應變伶俐,運刀橫斬,沖大師暗叫了一聲“好”,伸出食中二指,輕輕鉗住刀鋒。朱高煦刀勢受阻,難進分毫,他甚是滑溜,撒手就逃。
沖大師冷笑一聲,掉轉刀鋒,嗖地擲出,刀刃流光,快比閃電。
叮,一聲激鳴,馬刀歪斜,貼著朱高煦的身子飛出,旁邊一個錦衣衛躲閃不及,刀尖穿胸而過,帶著他飛出丈許,一路紮穿兩人,三人連成一串,篤地一聲釘在牆上。
朱高煦嚇出一身冷汗,定眼望去,擊中馬刀的竟是一枚瓦片,忽聽身後風聲激烈,回頭一瞧,道衍雙掌飄飄,跟沖大師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