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下變故奇快,雲虛也是措手不及。他望著冷玄,目透訝色,老太監捂著傷口,連聲咳嗽,吐出兩口血痰,淡淡地說道:“後生可畏,只是嫩了一點兒。”
雲裳暴怒,縱身跳起,一口血湧了上來,又硬生生嚥了下去。雲虛將他攔住,沉聲道:“冷玄,你定力不壞,竟能抗拒我的‘心劍’。”
“僥幸,僥幸!”冷玄假裝迷失心志,將雲裳引入圈套,雲虛身在局中,竟也未能洞悉其奸。
“可你手下留情,放了小犬一馬,卻又作何解釋?”雲虛看出冷玄這一指未盡全力,若不然,雲裳難逃一死。
“雲島王是信人,恩怨分明,人敬你一尺,你也必然如數報償。”
“人犯我一寸,我也加倍奉還。”
冷玄點了點頭:“陛下油盡燈枯、行將就木,還請雲島王不吝慈悲,使其得以善終。”
雲虛打量冷玄一眼,忽道:“真是朱元璋的忠犬,你冒偌大風險,就是要讓我放過朱元璋?”
“正是!”冷玄嘆一口氣,“小人職責所在,只願善始慎終。”
雲虛想一想,點頭道:“好,我答應你,我不親手殺死朱元璋。”
“爹!”雲裳失聲驚叫,葉靈蘇也微微動容。
“雲島王好氣量。”冷玄微微欠身,“冷某佩服之至,不過……”目光掃向裳、蘇二人。
“放心。”雲虛淡淡說道,“他們也不會動手。”
冷玄松一口氣,雲虛瞅了瞅他,露出一絲譏笑。冷玄見他神色,心生疑惑。
雲虛忽然拔出長劍,隨手一擲,劍如電光,嗡地釘在朱允炆身前。冷玄暗暗吃驚,雲虛出手之快,匪夷所思,倘若這一劍擲向朱元璋,冷玄縱然有備,也極難抵擋。
正轉念,忽見朱允炆張開雙目,挺身站起,一手握住劍柄,刷地拔了出來。
“咦!”冷玄望著太孫,直覺不妙,朱允炆痴痴怔怔、睜眼如盲,分明仍然受制於人。
“去吧!”雲虛的聲音恬淡柔和,“殺了你爺爺。”
朱允炆激靈一下,面露掙紮神氣,不由自主,緩步向前,顫巍巍舉起長劍,對準朱元璋的咽喉。
冷玄一晃身,沖向朱允炆,雲虛身子一動,倏忽擋在前方。兩人身影交錯,撲的一聲悶響,雲虛挫退半步,冷玄一個跟鬥向後翻出,落在地上,胸口劍傷血如泉湧。他單膝跪地,望著雲虛兩眼充血,嘎聲道:“你出爾反爾?”
“哪兒話?”雲虛微微冷笑,“我說了不親手殺他,這個麼?可不算親手!”
“你……”冷玄怒視雲虛,一轉眼,那劍尖距離老皇帝又近了幾分,朱允炆彷彿陷身噩夢,臉上驚悸恐懼,極力想要醒來,握劍之手簌簌發抖,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下來。
雲裳一邊瞧著,甚感快意。葉靈蘇卻大感不忍,說道:“如此有悖人倫,還不如一人一劍,殺完了事。”
雲虛冷冷瞥她一眼,說道:“朱重八的雙手沾滿我東島豪傑的鮮血,一劍殺了,難消我心頭之恨。嘿,讓他死在自己的乖孫子手裡,那才是大大的報應。”
葉靈蘇皺眉不語。冷玄掙紮欲起,可是胸口劇痛,真氣沸騰,雲裳那一劍不止傷了皮肉,劍上內勁更是直透肺腑,冷玄在“樂道大會”上所受內傷尚未痊癒,如此雪上加霜,縱然勉強出手,也難過雲虛一關。他心急則亂,神志不覺鬆懈,雲虛趁虛而入,目射奇光,冷玄恍然捱了一記悶棍,頭昏腦沉,雙眼迷離起來。
劍尖越來越近,距離咽喉不過數寸,似是覺出危險,朱元璋哆嗦一下,張開雙眼,朦朧看到劍尖和孫子,迴光返照,陡然清醒過來,失聲叫道:“允炆,你幹什麼?”
朱允炆應聲一顫,劍尖仍然向前。朱元璋極力想要躲避,身子卻不聽使喚,眼望著劍尖一分一分地逼迫過來。
見他遭此報應,樂之揚又驚又喜,但看朱允炆痛苦掙紮,又覺他無辜可憐,矛盾間,忽聽梁思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下方高手修為之高、耳力之靈,均是天下少有的人物,可是搏殺良久,均是不知樑上有人,聽見嘆息,無不震駭。雲虛一抬眼,沖口而出:“誰?”
嗡,朱允炆手中長劍沖天而起,劍尖掠過朱元璋的下頜,畫出一道淺痕,滲出絲絲血跡。
梁思禽拎著樂之揚飄然落下,信手接住長劍,叮的一聲,挑中葉靈蘇刺來的劍尖,少女虎口一麻,長劍脫手。她應變神速,揮掌拍出,不料手心一痛,青螭劍的劍柄忽又送了回來,她下意識接住,掌法節奏一亂,後面的招式再也使不出來。葉靈蘇有苦自知,晃身後退兩步,立足未穩,忽見梁思禽一揚手,刷,長劍鑽入雲虛的劍鞘,分毫不差,紋絲不動,剎那間,雲虛的面孔蒼白如紙。
殿中靜了一下,忽聽朱元璋虛弱叫道:“梁思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