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白桿兵大軍齊出。
中午才展示了自己的親民作派,睡著午覺的葉宰被前營的動靜驚醒,瞬間冷汗爬滿了鼻樑,以為秦良玉要繼續攻城。
正要派人去問,便聽帳外親兵稟報,“秦都督派人求見。”
葉宰快請叫進,一見帳中來人便是一懵,原來不是別人,正是“馬鳳儀”。
不過此刻軍情緊急,葉宰飛快抹去某些念頭,徑直問:“白桿兵攻城了?”
張鳳儀抿嘴一笑,輕搖螓首,一本正經道:“沒有。我是來向兵憲請示另一件事。”
“何事?”
“民夫不敷使用,都督派兵出外徵集。”
“哦,不是攻城就好。徵集民夫是正事,可有必要弄出如此大的動靜嗎?”
“嗯……兵憲應該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忠君愛國,故都督不得不派出大軍,手段就有點……粗暴。若是當地官員來詰,還請兵憲幫忙應付下。”
噢,原來是抓壯丁!還讓本人背鍋!
葉宰一撫腦門,深深看了眼面前巧笑嫣然的張鳳儀,不禁暗暗打了個寒顫:她是女人,卻也是個把暴力當做平常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
其實他想反對來著,但一想秦良玉人都派出去了,事後才來告知,明擺著要把生米做成熟飯。
既然無用,何必再鬧彆扭,使得彼此離心?
葉宰是個實際的人,無奈應允下來。只是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同時也要掐斷這股不好的苗頭,不想給人印象自己是個可以被架空的人,遂雄起了一把,嚴肅地說道:“如果你們還當我是監軍的話,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張鳳儀一怔,心說沒想到這個小白臉兵備也有硬氣的一天,便同樣斂容息氣,抱拳道:“謹遵命。”
說罷,一股香風捲出了帳篷。
葉宰揉了揉鼻子,暗道:“大戰期間,她哪兒來的時間洗澡?”接著一聞自己的腋下,差點燻了個跟頭。
可不臭麼?他一個星期沒洗過澡了,上一次還是在薊州城與陳可卿喝花酒後洗的。
……
翌日,五月六日清晨,川軍的戰鼓聲隆隆響起。
秦良玉昨天下午,共抓……徵集民夫七八百人,分做三組,在白桿兵的掩護下,從東西南三面向遵化逼近。
葉宰小心謹慎,退到紅夷炮射程之外,坐在指揮車上遠遠觀望戰場。他聽不到什麼聲音,只能見到螞蟻似的人群緩緩向前。
但他能想到,才被東虜搶掠過、躲避倖存下來的平民們,此時心裡該是多麼的不情願和悲哀!
又能怪誰?
怪東虜?怪官兵?
兩方都有道理,一個是強盜的道理,一個是先衛國再有家的道理。
所以,怪只能怪這個世道,怪自己的命運!
寧做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吶……
葉宰喟嘆良久,這才重打精神觀看戰況。
與昨日並無二致,白桿兵依然憑藉人數強填護城河,東虜依然憑藉大炮和利箭射殺城頭一切活著的生物。
可能今日秦良玉派兵三面圍攻,分散了東虜的注意,西面主戰場取得了不小的效果。
護城河在民夫的大量傷亡下,填平了大概五十米。
緊接著,讓葉宰無比揪心的時刻來臨。
陣前響起了民樂中的流氓——嗩吶的聲音,“嘟嘟噠……”激越高亢穿雲入耳,響徹遵化城前整個西面戰場,壓過了“轟轟”的大炮聲、“咻咻”的箭矢聲、“啊哦”的慘叫聲、“呼呼”的喘氣聲……
葉宰聽得懂這種聲音,它意味著總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