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四年十一月六日,一艘打著龍旗的官船在三艘巡座船的護衛下,緩緩開進青岡關。
碼頭區早已清空,見不到一條無關船隻,一個無關人等;青條石鋪就的道路被沖洗的閃閃發亮,光可鑑人;一座由桃木、藤蔓扎就的,披著紅綢的牌坊聳立路的盡頭。
葉宰帶著建昌道、行都司、營兵三個系統的文武大員恭立於此。
在他們身後,以流氓嗩吶起頭,腰鼓、銅鑼和之,共同奏起了一首歡快的迎賓曲。
稍停,官船落位,跳板架起。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迎賓曲重複到第三次時,船上終於有了動靜。
幾個身穿飛魚服的漢子跑步出來,側身肅立於跳板兩側。
錦衣衛!
碼頭下眾人均是心頭一凜,情知主角即將登場。
果然,過了不久,一位身著大紅袍,頭戴貂蟬冠的中年人緩步踱出,最醒目的是他清潔溜溜的下巴。
此人至船舷後停下,一言不發,兩眼冷冷瞟向船下。
其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兩個青衣人,也是面白無鬚。一人手捧明黃卷軸,一人懷抱藍色令旗、手拿木質圓牌。
看到這兩人,船下諸人的身姿不禁更加恭謹了一些。其實,眾人敬的並非是人,而是他們手上的聖旨和王命旗牌。
葉宰也在低頭之列,不過,嘴角卻噙著一抹冷笑。
“嘁裡咔擦,嘁裡咔擦……”
甲葉摩擦的聲音響起,另三艘官船上的兵丁跑步下船,於碼頭邊面對牌坊方向列隊。
一員身穿明光鎧者,撥出腰邊長劍斜指天空。
下船的兵丁好像接到了命令,一起轉向頭船,齊聲高喝:“請天使下船!”
連喝三次,高亢的聲音裂石穿雲,震得葉宰耳膜隱隱發痛。
“嘖嘖。”葉宰向旁邊的李唯輔歪嘴道:“看看,人家這排場……”
“慎言!”李唯輔低喝出聲,隨之又不知想到什麼,輕輕嘆了口氣。
千呼萬喚中,盧九德再次動步。
當他的左腳踏上土地後,葉宰出列單獨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宰迎迓來遲,請盧公公勿怪。”
盧九德的臉色迅速由冰轉熱,變得生動起來,微笑道:“葉兵備客氣了,咱家當不得。”
“當得,當得。”葉宰滿臉堆笑道:“公公代表陛下,宰還聽聞公公急公好義,只嘆相逢恨晚吶。”
“哈哈。”盧九德大笑兩聲,暗暗舒了口氣。
實際上,他並不像表面上的鎮定,心裡根本沒什麼底。
四川鎮守這個差事,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幹爺爺張彝憲討要來的,其中的代價想想都令人心痛,所以他發誓要撈回十倍來。
但撈銀子有個前提,需要其他人的配合。盧九德在宮城裡打滾四十年,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僅憑一個欽差的身份,四川就會任自己予取予奪。
蜀王府,老親戚了,又有賢名在外,不太好整,須得從長計議。看能不能找個他什麼錯處,訛一筆銀子。
四川巡撫,敷衍似的搞了臺歡迎宴,臉上的鄙視毫不掩飾。這也沒什麼,文官嘛,都是又當又立,老陰陽人了。擱前幾年魏祖宗還在時,又是虎又是彪,十狗,十孩兒……算了算了,往事無須再提。
不過,紅包才給500兩銀子,這有點過份了,打發乞兒呢?
能插手的幾個衛,都特孃的是苦哈哈,榨不出幾兩油水。
營兵還不錯,十幾年來剿奢安,兵費撥了很多。就有一點不好,營兵擺在檯面上,巡撫可管,巡按可管,不太好下手。
那隻能在市面上刮刮了,成都有蜀錦,自貢有鹽,攀西有礦……
可惜這些都來錢太慢,而且很多都是文官在管,搞不好又是一個鐵頭娃。
所以,葉宰的這番歡迎態度讓盧九德心情大好。
……
中午,青岡關大堂,所有門窗全部開啟,一面臨江,一面面山。
堂中一字排開十桌宴席。